那一对龙子夫妇哭得死去活来,谁也没有注意到杜重威的到来。而心急火燎的杜重威,也顾不得上下礼节,狂呼道:“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为什么不当机立断,岂有引颈受戮的道理!郢王,你不是控鹤军的指挥使吗?”
朱友圭呆了,脸上兀自泪水涟涟。
“杀了老贼!”张氏腾地站了起来,一双凤目中,闪出两道寒光。
朱友圭被吓了一跳,茫然地看着杜重威,浑身发抖。
杜重威扑通一声跪倒在朱友圭的面前,喊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友圭顿时觉得浑身无力,几乎要窒息了,喘着气说道:“可是,可是,我虽是控鹤军的指挥使,可身为皇子,不得随意调动禁军,能够直接听我指挥的,只是控鹤军中的牙军。”
“左龙虎军统军韩勍,他的军队就在宫城边!皇上,他是你的心腹之人,如果你有不测,老贼也饶不了他!皇上应连夜去曜仪城,劝韩勍立即起兵,只要在天亮之前攻入皇城,皇上登上大宝,发道圣旨,把那弑君之罪归于朱友文,一石二鸟,除掉那个绊脚石,大事已定,天下谁敢说个不字。”杜重威说道,他已经改口称朱友圭为皇上了。这杜重威虽说心术不正,却也是个难得的人才,大难临头,还能毫不慌乱,策划得有板有眼。
“可是,我身为皇子,不能进入军营,一旦被人觉察,就是谋逆之罪。”朱友圭说道,语气却已不再虚弱无力。
“皇上!”张氏也改变了称呼,说道:“皇上和杜将军微服连夜出城,杜将军现在还是殿前校尉,有金牌在身,通行无阻,必无大碍。臣妾立刻在府中召集家丁和牙军,一旦皇上和杜重威攻入万春门,臣妾立即率军包围博王府,杀了王氏那贱人,夺回玉玺。朱友文远在东都开封,鞭长莫及,大事已定,朱友文必然俯首就擒!”
朱友圭仰天怪叫一声,说道:“杜将军,大事若定,朕封你为护国军节度使!”
“谢主隆恩!”杜重威跪地磕头。
就这样,两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到了曜仪城,见到了韩勍,果然不出杜重威所料,韩勍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曜仪城里,尖锐的呼哨声响了起来,兵士们从梦中惊醒,还在炕铺上懒洋洋地穿戴,骂骂咧咧,不知道什么人深更半夜发神经。他们的将校却冲进了营寨,大骂起来:“都他妈的快点,还挺尸啊,老子砍了你!”
兵士们懵懵懂懂地被赶到了校军场上,这才傻了眼,校军场上,早已是灯火通明,火光之下,是闪着寒光的刀枪剑戟——发兵器了!
这些龙虎军的将士们,已经很久没摸过真正的兵器了。战争已经远离洛阳,他们的武器,按规矩,都要入库。
可是,今夜,武库的大门打开,每个人的手里,握着那有些熟悉又觉得陌生的兵器,那兵器握在手里,还有些沉重。
除了兵器,每个人的手里,还一并得到了十缗钱,这可是一个龙虎军士兵半年的军饷。士兵们兴奋了。
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瘦高的将军,这个将军,他们都认识,他是郢王。
郢王大声呼喊:“弟兄们,今夜,博王朱友文企图谋逆,杀害皇上,他的爪牙已经混进了皇宫,皇上危在旦夕。你们都是大梁的禁卫军,是大梁的栋梁之才,对我大梁,对皇上,耿耿忠心苍天可鉴,皇上有难,必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弟兄们,跟我进皇宫,保卫皇上,诛杀叛贼。男子汉大丈夫,建功立业的时机到了。平定了叛乱,左龙虎军每人官升三级,赏钱二十缗!”
“愿为皇上效劳!诛杀叛贼!”众将士异口同声,声震九天。
朱友圭的慷慨激昂是发自内心的。这是因为,他所言的“皇上”,就是他自己。
众将士的众志成城也是发自内心的,他们倒不在乎皇上是谁,他们在乎的是官升三级和将要到手的另外二十缗钱。
左龙虎军的五百将士杀出了曜仪城,直扑宫城的万春门。
万春门的守门武士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几乎没有组织起什么象样的抵抗,就四散而逃。朱友圭和杜重威带着左龙虎军,冲入宫城,直扑朱全忠的寝宫。
喊杀声传入寝宫,宫女和内侍相顾变色,正在狐疑,有人在外大叫:“乱兵入宫了,有人谋反!”听得外面到处都是刀枪相交声,火光四起。那些宫女和内侍顾不得朱全忠,各自逃命,寝宫中只剩下病榻上的朱全忠一人。
朱全忠闻声大骇,大喊来人,却没有一人答应,只得挣扎着坐起身来,但见门外刀枪林立,一群顶盔掼甲的兵将闯了进来。为首之人全身金盔金甲,和那蜡黄的脸几乎要融为一体,手里提着宝剑,剑头上还在滴滴答答地滴血,看着朱全忠,猛地停下了脚步。
朱全忠一阵眩晕,朱全忠花白的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他的脸,可是,从发丝缝隙中,他还是清楚了,那手持宝剑之人,正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点没错。那剑上血,正在淋湿他的皇宫,和他的基业。他什么都明白了!
“谁在谋反?”朱全忠惨声问道,虽然他看见了一切,可他不愿意相信这一切!
“不是别人!”朱友圭忽然觉得自己虚弱到了极点,那声音像是从海底挤出来的。
朱全忠爆喝一声:“逆贼,你真的忍心杀父吗?”
朱友圭不由自主地倒退几步,脚下一软,差点跪了下去,回视左右,他带来的龙虎军士兵,本来是如狼似虎,在皇宫中见人就杀,可是,此时,却远远地躲在了寝宫之外,竟无一人敢踏进寝宫半步。
“杀了他!杀了他!碎尸万段!”朱友圭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他没有丝毫底气,只有靠着那尖锐的嗓音,竭力掩盖内心的虚弱。这使得那嗓音愈发尖锐而怪异,如同一个上不得天堂下不得地狱的孤魂野鬼,在茫茫荒原之上,绝望地呼号。
没有人响应,左龙虎军的将士们,包括韩勍,都在寝宫外的阴影里瑟瑟发抖。那是一个怎样的君王啊!人之将死,却让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人,噤若寒蝉。
杜重威闪了进来,仗剑直取朱全忠。
“你敢杀我?”朱全忠喝道。
杜重威一阵冷笑:“我又有什么不敢杀你!还记得王师范吗?”
“你也有脸提到王师范!”朱全忠一声冷笑。
杜重威大笑:“朱全忠,你太小看我杜重威了。告诉你,当年王师范并没有谋叛,只是我想让他死,借了你朱全忠的手而已。”
“为什么?”朱全忠问道。
“朱全忠,受剑之后,我告诉你!”杜重威大喝一声,挺剑便刺。
朱全忠不知从哪里来了力气,暴跳起来,绕着柱子仓皇奔逃,杜重威挥剑而上。朱全忠跑了三圈,终于支撑不住,靠着柱子瘫了下去。杜重威人到剑到,刺进了朱全忠的下腹。
朱全忠惨叫一声,肠子流了出来,却没有断气。
朱友圭惊呼一声,竟然吓得跑出了寝宫。
朱全忠双目圆睁,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杜重威凑到朱全忠耳边,低声说道:“不为别的,只为月笛!那东西,你不是也在找吗?可是,你却不知道,它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在王师范手里!谢谢你,帮我除了王师范!”
朱全忠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月笛!你不配!”
杜重威一阵狞笑:“配与不配,那就不是你操心的事了。”手中剑柄一转,朱全忠长呼一声,气绝身亡。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