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翼儿又发高烧了,已经两天,一直不见退下去。又过了整整一夜,翼儿还是通红着脸,全身上下被烧得滚烫,时不时惊悸、心慌。她常从噩梦中惊醒,扁着嘴,乌着眉,号啕大哭。哭着哭着,就开始剧烈咳嗽,然后开始大口大口地吐奶,接着是没完没了地干哕。那些经过了胃再哕出来的灰褐色的奶,经常会喷班?或刘骜一身恶酸。
班?日夜守在她的身边,心被哭声撕成一片片,只想把女儿抱得化在怀里,重新成为身上的一坨肉,自己好去替她痛,替她哭。可是不能。除了像傻瓜一样干等,班?什么都不能为她做。刘骜也有点着慌了,一有时间就留在增成舍里,守着翼儿。
传说中,婴孩的哭声是最令人生厌的一种声音。在这两天的苦守当中,班?与刘骜都被这种残酷而摧残人性的哭泣折磨得神志恍惚。班?已经开始怀疑翼儿的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她那一小团身子,哪里来那样的底气呢,哭声直遏云霄,到底跟这个世界有什么深仇大恨?
又过了一天,翼儿又服了一帖药,居然退烧了。她的病好了。大家搂着这粉粉的一团小小孩,吻着她,乐得不知道怎么样才好。刘骜抱着女儿,高兴得泪花闪闪。他已经夭折了三个孩子了,从内心深处,他一直在恐惧这是老天的谴责,总是坐立难安,翼儿不能再出事了。翼儿真是好孩子!
这几天,刘骜总是陪在增成舍,待得太久,班?反倒觉得处处掣肘,处处哽咽,巴望着他快快离开。既不能指望他来医治翼儿,也不需要他来侍候翼儿,他留在这里,只会让大家更紧张,更不自然。而且,班?实在是怕见到刘骜,她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好了。太多次,明明是刘骜主动找班?讨主意,然而,每当班?话一说出口,总会偏离他们预设的轨道,两人都后悔了。她已经足够克制自己了,每句话出口之前她都要在嘴里筛查过数道,然而永远搞不清楚哪一句就会伤害刘骜脆弱的自尊,危害他们之间的平衡。
班?是努力过的。但即使每次暗暗发誓要对他好一点,爱他多一点,一看到他,班?就泄气了。这个人不值得嘛,怎么能指望跟他掏心掏肺、坦诚以待?班?下定决心,他说什么,她只是听着,客气地躲闪着,即使满心都是轻蔑和不屑,酸气像气泡一样泛上来,都堵在嗓子眼了,她也不要说真话。
大概和这种人一辈子躺在一张床上,也爱不起来。
翼儿病好了,暂时还没有送回温饬宫,刘骜也时不时过来陪女儿。刘骜和班?,两人都心照不宣,干脆优雅地保持缄默。午膳过后,班?、刘骜都在翼儿的房间里陪着她玩,三人都笑得咯咯响,都笑得天真无邪,笑得看破一切。同时,这两个大人又都把对方视若无物,眼神完全不曾交接过,也谨慎地防止身体的接触。这种默契多么难能可贵啊,两人都觉得很讽刺。
刘骜终于先行一步回宫了。班?实在觉得无趣,也累了,就把翼儿交给保姆,打算回到寝宫。转念一想,先去书房取两册书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