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罂的意思很明显,叫他针对公子?来信所提的事拿个主意。公孙衍一边仔仔细细一遍又一遍地看那封信,一边听魏王罂讲述公子?当年如何中了商鞅的奸计,如何被擒,又如何沦为门客的过程,一边还在谨慎地品味着王说话时带出来的情绪--对商鞅的,对公子?的,对当初那些事的,对眼前这件事的。一言不发,甚至连一个稍微幅度大些的动作都没有。
魏王罂发现自己的讲述已经开始重复了,就收住话头,也不理依然眼睛盯着信札沉默着的公孙衍,兀自喝起茶来。他习惯了公孙衍的沉静,也坚信这个怪模怪样的大能人已经完全听明白并且记住了他的话。他知道,不需要再说什么了,他该做的就只有等,等公孙衍给出答案,就像以往的很多次一样。他相信,那个答案一定会是对魏国,对他,有利的,就像以往的很多次一样。
可是这次,他觉得,等的时间似乎太长了一些。而且,那个经历了地老天荒的沉默之后盼来的答案着实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公孙衍的回应,用现在的话讲来,也不过就三句。
第一句:公子?是魏国公子,想要归国,是不好拒绝的。想要带什么人一起归国,也是不好拒绝的。
第二句:无论这个卫鞅是否该死,都用不着大王您,或者说魏国,来处置他。
第三句:臣下倒很想知道,这个了不起的卫鞅到底弄出了个什么样的秦国来。
在先回商、於封地还是就在咸阳静等魏国回音的问题上,商鞅和魏?曾有过一番争执。魏?主张商鞅先回封地。可商鞅认为:商、於靠近韩国,要想打那里往魏国去,则要么穿越韩国,要么从秦国腹地绕路,而二者都不够安全,也不够效率。况且,他料想,赖在咸阳不动,新君嬴驷就暂时还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可一旦回到边远的封地,后面的事就不好说了。所以,他宁愿守在咸阳,如果魏国的消息利好,就冒险直接前往,根本不回封地。如果魏国拒绝了他,再回也不迟。
他不想告诉满怀信心的魏?,如果魏国真的拒绝了,他也完全可能不回封地。不想告诉他:新君今天收了大良造印信,明天就可能收回商、於封地。如今的卫鞅,根本就不能把自己看成一个有封地的人。如今的卫鞅,更应该考虑的是只身逃亡还是带上一大家子,是等魏国来了消息再逃亡还是不等了,以及是逃往化外了却残生还是寻找新的方向再施展一场。他久久站在跟魏?最后分手的地方,默默看着车仗远去,直到看不见了,还站了很久。他隐约觉得,这可能就是跟这位自己曾经亏欠过的少年友人的诀别了。至少,比起在魏国重逢,诀别的可能性更大。
尽管如此,他仍没完全认定魏国一定不会接纳自己。骨子里还在希望魏?能传回好消息。像很多处在逆境中的人一样,他在理性上做了最坏的打算,而情绪上却在期待最好的可能。他并不知道,回到魏国的公子?是如何陈书力谏,又是如何被魏王罂盘问规劝;他也不知道,因为有了“犀首”,自己的才能和作用在魏王罂心里已经大大“贬值”,根本不足以抵消怨恨;他当然更不知道,“犀首”公孙衍跟公子?做彻夜长谈,让后者感到很大希望的同时,一封以“外臣公孙衍拜陈大秦君上钧前”为抬头、以“尊相商君鞅欲与敝邑谋秦,而臣恐害两国之谊、废臣民福祉而弗从”为核心内容的密信却以最快的速度到了新秦伯嬴驷手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