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地覆天翻(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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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以加强刑狱,轻罪重罚,一人犯法连坐亲戚邻里为主要方式,采取高压手段遏制社会不安定因素,迫使人们重视法制,尊重法制,形成遵纪守法的风尚。

    第一和第二目标直指“富国”和“强兵”。虽有些地方在秦伯和众臣工看来或不尽人情,或有悖常理,可总还说得过去。可对于第三,就连一惯持坚决支持态度的秦伯也禁不住生出了些不苟。他问卫鞅:如此,是否过于严苛,使民憎恨。

    卫鞅用这样两个道理回答了秦伯的疑问:

    一,任何一个人,不管他是谁,其行为习惯都不会单单指向或不指向哪个特别的方面,而是在本源上趋于共性。如果不把整个人都改变,而单单期望他在某一个方面去改变,既不现实,也不可靠。如果犯点儿小错就会遭到严厉惩罚,他就会特别小心地不去犯错。反过来,如果有过失而得不到应有的惩戒,或者犯了大罪却被轻处,他就会萌生侥幸心理,就会铤而走险,就会一犯再犯。把这个个体的人放大几十万倍,放大到整个国家,二者区别便显而易见了。而只有使人们都不敢犯错,都不敢违抗,都不敢心存侥幸,其他法令才能得以顺利执行,也才能收到预期效果。所以,这看似不相关富国强兵的法令才是所以能富国强兵的根本保障。

    二,纵览诸子百家之后,结合了自己的生存体验,他认为,人的本质是被动的,是基于低级的生存目标的。道德只对极少数人有作用,更多情况下只不过是奢侈的装饰。他不相信绝大多数人可以被道德打动,不相信那种莫须有的打动可以持续、有力地作用于人的行为。拿秦人善于豢养的马匹为例,抽打它,它才跑;不停抽打,它才卖力气地跑。如果你对它好,对它客气,它就会撒懒。在这点上,芸芸众生跟马并无本质区别。不同的是,人更聪明,也更顽固,所以,要用比抽打更严厉的办法,所以,要让他们相互监督,相互管理。至于怨恨,自然会有。但还是那句话,那将是暂时的。用不了多久,人们就会习惯。一旦习惯,怨恨就退到后面去了。做到这一点并不复杂,只须坚持到他们形成习惯的时候。但是,这并不容易。

    是啊,并不容易。不容易的事太多了。不容易的事才是更该用心去做的事。法令在秦伯那儿通过了。可卫鞅并没有马上付诸实施。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确信,这些根本性地动摇了秦人的意识、改变了秦人的生活的法令真的能执行下去。连他自己都不确信,秦人真的能够相信这些都是认真的,都不是说说而已的。他需要铺垫,需要证明,需要为秦伯、为自己、为所有秦人树立决心和信心。他无法用秦伯是怎样的支持、怎样的决绝来打动无知的百姓。既不能说,说出来他们也不会懂。他必须让他们懂,必须以最直接最朴素的方式让他们懂。

    苦思数日,终于有了办法--他让兵士伐来一根三丈高、两握粗的木材,戳在栎阳城南门外,再冲百姓喊:左庶长鞅言,徒手将此木移至北门者,赏十金。

    “十金”是多少,闹不清楚,想来不老少,得够寻常百姓苦哈哈挣上几年的。那根木头倒不见得是什么擎天巨物,一般般的庄稼人八成都扛得起来,再要是气力大点儿的,扛到小小栎阳城的另一边应该也不是什么伤筋骨的大事。所以,看见听见的人就不觉得这是个什么有来由的事儿--这不闹呢吗。这个左庶长玩得什么把戏。哪儿的事情啊,他老人家是不是钱多了没处花了……

    人是越聚越多,议论也越来越嘈杂,可就是没人当真。兵士又喊:左庶长鞅言,徒手将此木移至北门者,赏二十金。还是没人动。赏金变成三十金的时候,相信是闹着玩的人反倒更多了。赏金变成五十金的时候,终于有个粗壮汉子挤了过来。众人一阵哄笑。汉子就憨憨地对他们笑。自言自语道:甭管赏不赏,总不至于挨罚吧。说着一运气,把木头扛上了肩。嘿,轻得很哩!他冲围观的人喊,像是在欢呼。

    围观的这下更有的瞧了,呼啦拉跟在后面,一路狂奔到了北门。只见卫鞅气宇轩昂地肃立车头,平静地看着傻汉子把木头交给守门兵士,擦擦汗,一边对众人笑道:真的很轻啊。一边迈步离去。他连忙让兵士叫住,带到面前。说你忘了领赏了。

    光灿灿的五十金端到傻汉子面前,傻汉子真的傻了。看热闹的人群发出惊愕的唏嘘。傻汉子张大了嘴巴,半晌没出来声。最后好不容易结结巴巴挤出一句:真……真……的给我?卫鞅说当然。汉子眼中闪出晶亮的光,看太阳似的仰望着卫鞅:为……为……为什么啊?

    卫鞅露出温和的笑容,非常认真地看着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人,一字一板地说:因为,你是一个懂得服从的--好臣民。说罢,转而正视所有随从兵士和围观的人,大声道:因为他懂得服从,所以,得到赏赐。请诸位牢记,我说的话,一定会做到!我,卫鞅,说--话--算--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