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奇人自东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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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一觉醒来,一见是公孙鞅,很是惊奇,刚问了半句,又忽然截住话头,把目光从公孙鞅身上移开,茫然地望向帐顶,陷入了另一番忧虑。

    这位三十多岁的公孙鞅是小诸侯卫国的庶生宗亲之后。年少落魄,但勤谨好学,被公叔痤看中,留在身边做了主理文案的“中庶子”(职能大致相当于今天高级官员的私人“机要秘书”)。此人仪表堂堂,博览群书,精通诸子百家,好“刑名”之学(主张法制刑狱的、包含了一定方法论的政治哲学,是“法家”的最主要前身),才思敏睿,于家国之事甚有见解。但生性桀骜不驯,为人有欠醇厚谦恭。武侯时,公叔痤念其尚幼,未敢轻荐。后又鉴于魏王罂的脾性,恐徒生事端,祸及自身,亦未敢荐。可平心而论,他并不想就这么埋没了这个后生,骨子里更期待着能在有生之年把他磨炼得成熟些,再成熟些,炼成一块对魏国、对他自己都只有益处没有害处的圆润之材。可又苦于找不出什么好办法。前次临出征,这小子竟跑来讨赏,口口声声说是最后一次。公叔痤不解,问莫非要离我而去。不想他竟说非鞅要离您而去,是怕您此去再也回不来了--瞧瞧,够有多可气!就算是劝谏阻战,难道不能正正经经说么?气归气,倒真让这小子言中了。要不是老秦伯病倒,后来死了,要不是新秦伯格外宽厚温良,那一去还真就回不来了……

    他想起,被新秦伯放回国后不久,秦国的景监(就是“景”,因献公即位以来一直任宫廷监卫的职务,就被习惯地称为了“景监”)曾秘密前来探访。公孙鞅一直在旁侍奉。景监那天并没说什么事,只说路过前来问候。跟公孙鞅更是没说一个字。可不知为什么,这个一直让公叔痤感到脊背发凉的消瘦阉人却莫名其妙地翻了公孙鞅好几眼。他当时并没怎么在意。在他看来,当奴才当惯了的人眼神飘忽是正常的,目光灼然倒怪了。他当然也没在意公孙鞅送景监出门为什么用了那么长时间。

    后来,他看到了《求贤令》,又旋即发现公孙鞅手里也有一个绢帛复本,忽而紧张起来--那《求贤令》,对公孙鞅这样的人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公孙鞅这样的人,若是到了秦国,到了那宽厚温良的小秦伯手下,对魏国可是太危险了!

    如今,一向飘忽孟浪的公孙鞅乖乖服侍到了身侧,老爷子不由心跳加快--他,公孙鞅,心里一定活动了,一定是对自己有所求了。景监阴沉的面孔、小秦伯暖融融的表情、魏王罂芒刺般的眼神交替在眼前闪现。老人想起,自己本来是要在那天朝上向王上推荐公孙鞅的,可却让公子?的奚落断了话头和思路。真是老了,糊涂了,连想要说的话都能忘掉,连自己的颜面和国家的兴衰哪个重要都分不清!

    他看看公孙鞅--表情平静,身形少有的恭顺。这小子如果若是想求入仕,为何要等到秦国的《求贤令》遍布天下的今天?老头儿的脑子飞速转起来。他知道,公孙鞅虽饱读多才,却断不是薄名淡利的清雅之士,之所以这么多年耐着性子跟着自己,无非想借自己的地位攀升,心里一定藏着很多被长年埋没的不满,也一定一直期待着一步登天的契机。今天的谦恭及其必定隐藏着的有所求,无非两种可能:一是直接请求放其入秦求官。二是以入秦为要挟,要求荐以高位……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