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边说边解下一匹马,告诉师隰,如至焉氏塞未见此马,说明一切顺利,请于关前安候迎接。如见此马已死,则请自行隐蔽两日。两日后,无论成败,他本人定来接应。届时,再根据情况决定下一步。
师隰独自驾车摸索到焉氏塞的时候,菌改已在城池外等候了。起初,因未见景的影子,师隰还很有些疑虑。直到菌改说出了景与师隰事先约定的暗号,才放心入了关。当时,他们并没料到,菌改的副将是“小主夫人”的亲信,见外人进关,并被称为“公子”,便即刻派人往雍城密报。
这位副将派去的密使比景整整晚一天到达雍城。所以,主谋的庶长已事先知道公子师隰即将由焉氏塞入秦。所以,当听“小主夫人”说焉氏塞有“外寇入侵”,即命精锐部队前往堵截的时候,他马上明白是走漏了消息。老人灵机一动,当即利用“小主夫人”对自己的信任,请求亲自领兵去劫杀“外寇”。随即,他调整了全部计划,带上景,领着为数不多的秦国“精锐”部队,浩浩荡荡开出了雍城。
出城百里,确信没有被追或被围威胁的时候,庶长向全体将士宣布:幼主不堪,太后无道,吾等今欲拥立有德新君,从者皆有开世之功……顿时,军队哗然。有几个将领上前质问,更有几个当场就挥剑率领部下骚动起来,一面口喊“清剿叛逆”,一面挤碰着要冲杀过来。庶长见状,并不理会质问者,只轻轻给景使了个眼色。
景的身子忽然枯叶般飘起,掠向哗变者。熙熙嚷嚷的将士们大多只看到一道阴影一闪而过,有一部分人感觉到头顶、肩膀像被踹了一脚似的疼了一下,极少的人看到嚷嚷着要夺帅位的人流中有冒着热气的血雾喷向空中。当他们听到四下隐隐约约的惊呼惨叫,并再一次感到头顶、肩膀被踹的时候,也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太快了,快得来不及反应,快得来不及相互询问出个最起码的猜想。
当他们再度循着庶长苍老的声音把注意力转向帅旗时,全都惊呆了--主帅身旁消瘦无须的随从“景”手中,竟提着七八颗还在滴血的人头。他们中有的认出,那些人头里的某一颗就属于离自己最近的刚刚还嚷着“清剿叛逆”的将官!
整个军队霎时静了下来。质问者、哗变者、不知所从者,全都呆住。
把他们所有人的感知加在一起,可以得出这样的形容:在有人开始质问的时候,在有人开始异动的时候,“景”窜了出去,踩着众人的肩膀、头顶,飞也似地在队列中转了一圈。他经过的地方,涌出了血雾,留下了惊呼和惨叫。眨眼间,他又回到了庶长身边,手里多了所有领头异动者的头颅。那些头颅就像是等着采摘的果子,采摘的人手里甚至没有什么能一眼就看得见的采摘工具!
如果我是他们中的一员,并且感知了上面的情形,恐怕会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的脖子,以证明脑袋还在。两千四百年前憨直朴实的秦人没有我这么敏感这么唯物,处于成千上万军列中的一个小小分子也不可能像我这样超然俯瞰一切。所以,他们没有摸自己的脖子,而是呆在那里,下意识静静听庶长接下来的陈述。他们不能认定那闪电般无声无息的杀戮是人力完成的。在他们看来,此时此刻,那个苍老的声音仿佛代表着上天的神,而那声音吐露的“有德新君”则正是神的替身和使节。
在庶长的果断决定和景诡异恐怖的手段的共同作用下,这只军队不一会儿就被“洗了脑”,成了拥立新君的“护驾”之师。坐镇雍城的“小主夫人”还不知道,“凯旋”的“清剿”队伍竟是自己的颠覆者。直到陌生的公子师隰硬铮铮站到了面前,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惊恐而无奈地跪下,请求给他们母子一条生路。师隰允了。
“小主夫人”母子刚出城,就迎面遭遇了封哙等十几个将领率领的拜谒新君的戍边军。这帮人以为他们是逃出来的,二话不说围了过去。有数的几个护卫哪是对手,顷刻间死伤殆尽。“小主夫人”抱着五岁的儿子,吓得动不了身子,缩在车下,一不留神被马踏中,孩子当场脑浆迸裂。受了重伤的“小主夫人”抱着死去的儿子,疯了似的号哭,衣发混乱,口中不断喷涌鲜血,吓得上前擒拿的将士畏步不前,眼睁睁看着她抱着孩子狂奔而去,一头栽倒在雍水岸边,直挺挺滚入河中,洇出一大滩血水。追得近、看得清的士兵认为:她栽倒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因为入水后没有气泡。可他们也看到,直到摔进河里,她的眼睛还睁着,双手还死死抱着孩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