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太阳,从西方升起(5)


本站公告

    崤山之战是秦立国以来遭受的最惨痛的失败,也是绵延了近三十年的秦晋联盟的丧钟。新晋侯本想扣住三将向秦国索要点儿什么,最起码也是一个郑重的道歉。可还没议定,就听说怀嬴带着三将逃出城去了。赶忙让去追,还是差了一步。追到黄河边时,他们的船刚好驶出箭弩的射程。

    见到雍城门外一身丧服迎候着的秦伯,三将齐刷刷跪下去,请求按国法处死他们。怀嬴什么都没说,默然跪在他们身后。秦伯哭了。他不记得上次哭是什么时候,也许是遥远童年的某一天吧。童年没有了,远得想都想不起来了。要是能回到童年该多好啊。要是时光能退回去该多好啊。那样的话,他决不会让孩子们去远征什么郑国,这会儿,孩子们该还在眼前欢蹦乱跳地操练呢。那样的话,他也决不会让女儿嫁两次,还嫁到那么远的地方,他一定让她守在自己跟前,都能看见……

    他就这么对三将和女儿说的。他和他们跪在一处,抱成一团,老泪纵横。不知哭了多久,才渐渐止住泪,站起身,把孩子们也扶起来,郑重地说:“此败乃寡人之罪,汝等无过。寡人誓复此仇!”

    复仇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崤山一败,秦军损失惨重,伤了元气,需要休养补充,才能再图大战。可还没等调理好,就又接二连三发生了一系列大事,致使复仇计划不得不被暂时搁置。先是蹇叔和百里?相继去世,秦国失去了最得力的谋士,诸项军政要务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接着又传来楚国公子商臣逼杀楚王熊恽自立的消息。这意味着,楚国内政外交将发生变化,并将牵连中原政局,牵连晋、楚关系,也就会连锁反应到秦、晋格局。对此,秦伯不无担心。最害怕的是晋楚缓和,那秦就成了晋的最主要对手,眼前的问题就不再是休养不休养,复仇不复仇,而是如何全力防守以求自保了。

    怀着从没有过的紧张心情,秦伯一面调整防卫部署,一面派出得力人员打探楚国动向。消息还没回来,部队也才调整了一半,“戎王”的使团倒花花绿绿吹吹打打地朝贺来了。叫做“由余”的使节说“戎王”征服了所有部落,建立了自己的国家,此番是专门以国家名义来拜谒的。秦伯心说嘿你个小家伙,谁准许你私自立国了?够有主意的啊!表面上还得祝贺,说这可是大事,贵使不不妨多住几天,也好向寡人好好说说那边的情况。心中暗想:得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缠缠绕绕套了好几天话,基本弄明白了,问题出在这个叫由余的使节身上。据他自己说,他是晋国人的后代,先祖因避晋武公(晋献公姬诡诸的父亲)篡国之乱,逃亡到了戎地。他本人在西戎长大,成年后游历中原,后回到晋国,还在惠公(夷吾)末年任过官职。文公清除异己时受了牵连,才又返回戎地。逢“戎王”征伐诸部,因粗通治军作战而受任用,后主张立国……秦伯暗道:我说怎么“戎王”这几年打得那么顺呢,早怎么没发现你小子!随即马上警觉:糟了,有这么个在晋国做过官的人在“戎王”身边,迟早看出寡人的谋算,岂不大害!

    这种忧虑在领教了由余的机辩之后进一步放大了。那是在秦伯向他们显示宫廷珍宝的时候。本想让戎人们开开眼,进而萌生更多对秦国的敬服。却不料由余这小子凭空打横炮,说什么这么多珍宝,得多少百姓血汗哪。弦外之音倒像是指责秦伯横征暴敛的意思。秦伯当时就挂不住了,可又不好直接回应,憋了半晌才寻了个自以为能压低对方的话题,说中原礼法完备,仍乱祸丛生,贵国天性自然,缺乏礼法,如何能治呢。意思说你们太落后了,根本算不上国家。不想由余当场反驳:外臣以为,恰是君上所言“天性自然”才是大根本。上古圣君因天性自然而大治,诸戎虽少礼法,却古朴赤诚,鲜见中原礼法之国弑父弑君、谋逆*之祸。足见所谓礼法绝非善物,弃之唯恐不及,我国缺乏礼法,实大幸矣……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