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道贺秦立国的诸侯多是在跟戎族的战争中对嬴秦的忠勇谋略怀有好感的。秦伯自然非常高兴。这样的礼遇是他、他的先祖都从来没得到过的。他吩咐左右:一定要最热忱地款待这些贵客。
可是,秦地的羊肉再怎么鲜美,在中原使臣的舌间也只有腥膻难耐;秦地的侍从再怎么殷勤,在中原使臣的眼里也还是粗鄙土气;秦地的歌舞再怎么动情热烈,在中原使臣的感受中也还是荒腔野调。他们比比画画,肆无忌惮地嘲笑秦人,只有看见秦伯凝霜般的脸色时才略做文雅。他们逗弄歌舞的女子,直似挑耍牲畜一般,也只有遭遇了秦伯寒气逼人的目光时才稍稍收敛。秦伯拍案而起,全场都哑住,看过来。他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憋了好一阵,甩甩袖子,大踏步离开了宴场,边走边说:寡人累了,诸贵使请自便。他本想把这帮家伙全赶走,甚至想把他们挨个儿暴打一顿,可终于还是忍住了--不管怎么说,秦国还是边陲小国,还是新封的诸侯,还远没到耀武扬威的时候,甚至也还远够不上跟这些老牌诸侯平起平坐。在他们眼里,他和他的秦国只是天子可有可无的感恩的结果。
使臣们走了,仆从们松了一口气,可秦伯却睡不着了。
摆在面前的是一个发生了质的飞跃的嬴秦,是一个由边陲附庸变为天子诸侯的嬴秦,是一个被百戎视为敌人而又被中原诸侯耻笑的秦国。接下来该怎么办--他怎么让现在的嬴秦变成名符其实的国家,怎么让族人意识到“国家”的含义,又怎么让这个国家硬生生立在数以百计的大小诸侯面前……
不知过了多少不眠之夜,一脸憔悴的秦伯终于拟出了一个还算像样的体系。如果我们能看到他那几张涂了又改,改了又涂的羊皮卷,一定会发现,在秦国最初的国家构架中,称得上健全的部分大概只有军事。其次是外交,还算有逻辑。至于在今天的我们看来理所应当的内政、生产、贸易、刑狱、文化、法制等等,都还是一片模糊,甚至有的提都没提。对此,我们不能怪秦伯--那时候,公元前770年,除了天子和来道贺的那些位,其他更多的诸侯都还不曾承认秦的地位。天子留下一句“自建国体”就算完事了(十有*他也不清楚该怎样建立一个国家),来道贺的又都是那么个德行,第一任秦伯根本就没有任何参照可循。作为一个带兵的游牧部族首领,能把一个国家设计到这程度已经很不易了。
他到底没把那些涂抹不堪的羊皮卷拿给大家看,而是把族中各部长者叫到一起,口述了最初的国策。概括起来就几句话:一,保持现在的军队建制,对戎人采取全面防守,局部反击的策略;二,派些聪明应变的后生到东方各国游历,学习中原的风物;三,为我们的国家寻求一个护佑神灵。前两条比较好执行,第三条却颇费心思,一连谈了几天,设想典故说得也多了,可就是没个定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