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地的风冷而硬,落魄了的嬴部遗族咬着牙熬过漫漫严冬,靠抢夺戎人的牛羊过活。戎人蛮野而醇厚,有同情心,也钦佩不怕死的硬汉子。打了几架,有些部落开始跟他们接近,甚至投来一丝友善和包容。男人们于是把祖传的牧马术教给他们,他们就报以成群的牛羊。男人们又把殷商的铸术教给他们,他们就又送来女人。吃母亲肉活了命的男孩渐渐长大,也娶了戎人的女儿,生了一大群孩子,男的十几岁就骑上了马背,跟本家叔伯和母家的戎族叔伯们放牧;女的差不多都嫁了戎人。
当年被恶来甩上马背,以为天底下只有恶来一个人会骑马的女人变成了老婆婆,在不知究竟哪一年初秋的一个黄昏,抱着孙子的孙子坐在土房门外望男人们归来的时候,缓缓闭上了眼睛,再没醒来。家里人后来说,他们回来的时候,她身子已经冷透了,可怀里的婴儿却还甜甜睡着。人们传说,她活了一百多岁。人们又传说,一百多岁的她,跟年轻时候一样美。人们还传说,她是嬴族始母“修”的化身……
她离世时抱着的叫做“非子”的男婴和大多数家人一起,在翌年春天被名叫“造父”的远房叔父接走了。这位造父的曾祖季胜是蜚蠊的另一个儿子,恶来的另一个弟弟,早年没参加抗周的战争,又有一手养马绝技,被周廷一个军官抓去当了奴隶,后来又献给天子。他儿子孟增继承了养马技术,恰巧天子又喜欢马,因而也就慢慢喜欢上了养马的人,不再提什么“严惩嬴部”的旧事,把孟增带在了身边。从那时起,这家子人虽名义上还是奴隶,日子倒也渐渐舒缓起来。到造父这一代,不仅养马技术发扬光大,造父本人更是驾车好手,还精于搏击,成了类似“武术教头”一类的人物和王室车驾总管。后来靠一身功夫救了天子姬满(周穆王)的命,还在平定叛乱中立了战功。被后人称作“穆天子”,据传有些“仙气”的姬满一高兴,就给造父解脱了奴隶身份,封做“大夫”,把一座小小的叫做“赵”的城池封给了他。那地方后来成了周廷的“养马中心”。造父一家由此自称“赵氏”,是后来的晋国大贵族赵氏和再后来的赵国的祖先。
得了计的造父没有忘记在西陲受苦的本家。本想把老嬴部全接来,可一则怕周廷挑眼,再也是去了一看,没想竟有那么多人。于是一边佩服着族人的顽强,一边按亲缘远近挑拣了几家。非子一家除了说什么也不愿离开故土的戎人祖母和承袭了嬴部族长位置的父亲大骆,所有人都跟去赵城安了家,成了“赵氏”。
非子在赵城渡过了童年和少年,在造父的教导下,逐渐成长为牧马和搏击高手;后来还成了远近闻名的聪明人、美男子。作为赵氏最引人注目的后生,他得到了侍奉天子的机会,并且很快得到了天子的喜爱,日子过得还不错。可造父一死,情况就变了--在赵城,论才干胆识,没人能和他相比。造父的儿子们对他本就有些忌惮防范,老爷子一死,便更唯恐被夺了封邑。这种事在别家发生过,一点儿都不新鲜。因此,他们很快露出了不友善的颜色,骨子里想把这个兄弟远远撵开。非子心底很感激造父的抚养教导,不忍跟他的子孙冷脸,于是主动“出局”,以侍父为名,带少许随人,郑重告别了赵城父老,轻装快马回了西陲。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