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没吃食,哭得脸发紫。两个护卫武士去找吃的,不久回来了一个,背着一头还喘气的野羊。他放了半头盔羊血捧给女人,说:“请速用,引乳以饲幼主。”女人问:同行的那位呢?武士摇摇头,不再说话。她皱着眉头把腥热的羊血喝了。那武士肢解了羊,割成大小十几块,留下一块,驾着车不辞辛劳地把其余的一块一块分发给另外几簇打黑旗的队伍。女人问旁边的武士:为何不请众人过来分食?答曰:“散,敌不为攻;聚,则敌必袭。”她一惊,又问:“谁为敌?敌何在?”答曰:“非嬴即敌,无处不在。”
她隐约明白了,进而浑身冰冷--无比荣耀、所向披靡的嬴家正在逃亡,正在成为全天下的敌人。想到这儿,冰冷变成了战栗。她就那么战栗着又问:“何往?”武士想了想,又看看东方,答:该是……故地吧。
她不知道“故地”在哪里。看着那武士的神情,也没敢再问下去。喝下的羊血在身体里起了反应,几乎被吸成空袋子的乳房有了热热的感觉。孩子从母亲喝羊血那刻起就止了哭闹,拿大大亮亮的眼睛盯住母亲,象是在等待什么。这会儿,他开始兴奋地燥动,小脑袋死劲往母亲怀里扎。母亲毫不避讳周围的男人,松了衣袍。男孩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吸得啧啧有声。母亲轻轻皱眉,继而笑了。随着这一笑,所有的冰冷、战栗都跑得不知去向。她就这么笑着,敞露着蓬勃的母性,迎纳着暮春的风和男人们的目光。眼前的原野仿佛忽然多出许多牛羊,成群成片洒成云彩的模样,怀里的儿子跳跃在云彩间,倏忽长成俊伟的汉子,像他伯父恶来那样骑上光溜溜的马背,马一声嘶鸣,高高跃起,箭一般奔腾起来……她被这景象迷住了,丝毫不理会武士们“请复入车”的警告,丝毫不理会前方小丘顶上急急压来的兵马。
武士们迅速把她围住,剑拔弩张,停止了前进。来兵扬起的尘烟已弥漫了视野,马蹄声和车轮声已清晰可闻!女人的笑凝在脸上,身子一动不动,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武士中领头的一声暴喝:“迎!”她猛然警醒。还没来得及看清,身边武士就无声无息地倒下了三四个。她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惊呼,把自己吓了一跳,第二声刚到嘴边,一簇阴风便飞一般迎面扑来。
姬发的车轮粘着敌人和自己人干涸的血肉,碾上了朝歌城的大道。虽然,他早已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但作为胜利者,他必须彻底践踏敌人,必须彻底印证敌人的灭亡,必须以最具体最有象征意义的方式昭示这个胜利及其归属。
鹿台已经坍塌,他在军士的簇拥下缓缓走近冒着清烟的废墟,找到了殷帝辛的尸体,一斧斩下辛的头颅,高高举起,引来排山倒海的欢呼。呼声中,殷商王朝的尊严和荣耀随着鹿台的清烟灰烬飘然而去,永不复返。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