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心不禁哑然,讪讪地说道:“原来场主已经知道我是假的了。”
他所指的‘假’,自然是说他在马场时曾冒充阮郁的事情,易定南略微点头,说道:“今日中午,成勇已经传回了消息,说小小被软禁在阮尚书府中,从钱唐将她劫走的,正是化名王珏的阮郁。”
听见苏小小有了消息,田心忍不住有些喜上眉梢,看在易定南的眼里,却轻微地皱了一下眉头。
“说到阮郁,的确是齐国这一代年轻人中,最负盛名之人。虽然有很多人说他徒有虚名,不过是仰仗了阮道的威名,但从这几年建业传来的消息里,我却觉得,阮郁的确有其过人之处。就拿此次掳走苏小小来说,他明知钱学儒不安好心,却仍然做了,恐怕在他掳人之前,就已经算计妥当。阮尚书正在颍州与魏军纠缠,在这个时刻,无人敢拿苏小小一事来和他计较,以免触怒阮道……要想从他手中救回小小,绝不是容易的事情。”
关于颍州的阮道,易定南说得不甚详细,但是田心能够猜到他的意思。阮道一人身系天下安危,若有人在此时动他爱子,那么阮道一怒之下,将颍州拱手让于魏军,放弃淮南的千里国土,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
“这两点阮玉都记住了,也请侯爷体谅我的难言之隐,不是阮玉故意骗你,而是我的真实身份,恐怕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田心弯下身子,带着歉意说道。
易定南叹了一声:“你的真实身份,我早已派人调查过,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太无能,居然完全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这一点我不打算追究,而我对你的第三点嘱托,和你当日离开马场时的一样,无论如何,请你帮我照顾好清儿!”
“请场主放心,阮玉在,小姐在!”田心也想起了马场的那次对话,忍不住再次向易定南打了同样的包票。
因为这似曾相识的对答,易定南不禁眉开眼笑,看向田心的眼神,显得更是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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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两人绕了一圈回来,天色早已经暗了下去,羽林军的队伍里、钱唐大狱的四周,已经点起了无数的火把,火光摇曳,让那些骏马产生了不安的躁动。
“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让小爷……哦不,让我真是好等。”缪阳阔步走到易定南和田心面前,打了个呵欠说道。
田心有些好奇地看着缪阳,易定南却早见过了他的惫懒样儿,没好气地说道:“亏你还是个牙将,若是叫你爹看到你这个样子,不气晕了才怪!”
“呵呵……”缪阳嬉皮笑脸地说道,“易伯父请放心,父亲他老人家不会气晕过去,最多是气到捶胸顿足而已……这两日为了赶路,我和手下的兄弟们都没能好好睡一觉,现在实在是困得不行了,必须得休息一下。我刚才也跟唐太守‘商量’好了,今晚羽林军就在狱外扎营,等会也会帮易伯父你们弄几顶营帐的。只是要委屈阮公子你到那囚车中呆一晚了……易伯父你别怪我,唐孝天还在大狱外看着,我可不能徇私……”
听着缪阳这有趣的说话,田心忍不住开怀一笑,说道:“就依你所说,我到囚车里睡一晚去。你可得多给我两床被子,不然害了伤寒,会拖慢队伍行程的。”
“被子有的是!”缪阳拊掌笑道,“就你刚才在狱门外狂嚎的样儿,鬼才会信你得了伤寒!”
听得此话,田心和易定南不自觉地会心一笑。
因为前两日研究体内突然得来的真气,田心并没有补上在暗狱中的睡眠,所以一上囚车,就着那厚厚的干草,蒙头就睡。易清儿本打算再和他说上几句和小小有关的话,看他睡得那么香甜,实在不忍心将他吵醒,怔怔地凝视了那张俊脸许久,直到易定南催她,才拖着紫烟,进了那专为她俩搭建的小营帐里。
弯月已经快升到半空,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下,在离囚车不远的地方,缪阳召来了手下百夫长以上的将领,正用他独特的思维进行着一番‘语重心长’的训话。
“那座营帐里住的,是江南最大的马场逸风马场易场主,易场主是我爹的好友,就连我都得称他一声‘伯父’。而今日你们见过的那个姑娘,是他的女儿,也是我的清儿妹妹……张天成,快把你的口水擦一擦……我说你们这帮家伙,真他娘的没有眼力劲儿,没见到清儿妹妹一见到阮玉,那双眼睛是多他娘的有光彩?所以都别做他娘的鸳鸯梦了,老老实实地回去守皇城根儿。还有,既然这个阮玉是我清儿妹妹看上的男人,那就是我的妹夫,你们就得对他以礼相待,谁要因此惹怒了清儿妹妹,自个儿给我卷好铺盖滚回家去!”
他的这番训话很是绕口,难得的是,那些羽林军将领居然齐声应道:“明白了,将军,保证不会亏待你的妹夫!”
“嗯,不错……既然都他娘的明白了,还呆这儿打扰我睡觉?该滚哪儿滚哪儿去……”
于是众人作鸟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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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凌晨,当天边启明星刚刚升起的时候,钱唐大狱前又热闹了起来。等到唐孝天和钱学儒两人接到消息,穿戴好衣袜从大狱里赶出来,只看到羽林军留下的一片狼藉,和还没有来得及离开的易定南。
折腾了这半日,唐孝天算是领教到了‘缪阳’的厉害之处,唤过李校尉让他将地上收拾干净,自己则和钱学儒向易定南走去。
“易场主怎么还没有离开?”钱学儒率先开口问道。
易定南的脸上波澜不惊:“易某在此,只为等待唐兄和钱兄。毕竟我们都是钱唐郡人,不想因为一些误会,让我们在日后成为死敌。”
唐孝天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阴阳怪气地说道:“天子臣纲,昭昭王法。若是有人想要谋危作乱,唐某身为大齐官员,自当为天下记,以诛杀乱臣贼子为己任!”
唐孝天说得义正辞严,易定南看了一眼默不做声的钱学儒,无奈地说道:“如此说来,唐兄心意坚定,易某也无法强求。易某只希望唐兄能够答允一件事情。”
唐孝天衣袖一摆:“什么事?”
易定南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这事非是为你我,而是关系我们的子嗣,希望唐兄能够甚至考虑。如唐兄答应此事,那么日后临汝公若是事败,易某愿竭力保下令公子;若临汝公侥幸得胜,还望唐兄看在同郡之人的份上,替我照拂小女。”
听完易定南的提议,唐孝天凝眉思索片刻,方才开口说道:“易场主的提议看似公平,却忘了那建业城中的许家,我儿唐骏,现下正在骠骑大将军身边……”
“是易某疏忽,那就再加上一条,若真到了那一天,易某自愿将项上人头送予唐兄,好让唐兄在殿前表功。”易定南再次平静地说道。
“好,就依易兄,唐某定然不负所托!”
两只宽厚的手掌,在钱学儒诡异的笑容中击打在一起,发出‘啪’地一声脆响。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