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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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家暗吃一惊:“不,谁也没有进来过这房间。王先生出门去时,总不忘上锁。除了他只有我身上藏有一把钥匙。”

    “你说平时王先生一个钱都不舍得花,那他一年多的馆俸银子都到哪里去了?这钱盒里还不满十文铜钱。”

    管家也感懵懂,惶惑地摇头道;“这……这小人也说不清楚。但这房间小人可担保不会有第二个人进来过,府里的奴仆也从不见有手脚不干净的。”

    于言之沉吟半晌挥手道:“我们回客厅去吧,林先生想是等急了。”

    从西院出来,曲折绕行回廊时,于言之小声问管家:“这里附近可有妓馆?”

    管家狐疑,又看了一眼县令,踌躇道:“后门外隔两条街便有一家,唤作‘乐春坊’,那鸨儿姓高,是个风流寡妇。那妓馆甚是清雅,一般客官望而却步,大都不敢问津。”

    于言之这才点头,面露喜色,回身向县令低声说了几句,那县令点头应是。

    回到客厅,那县令正色对林子展道:“下官如今可以明言告诉你,王文轩已遇害身死,尸身此刻停在衙门里,还须林先生随我去衙门正式认领,等勘破死因,再备办棺木,择吉日安葬。”

    一行人回到衙门后,于言之命县令叫巡官来内衙。

    片刻巡官来见,于言之问道:“城北有一家‘乐春坊’的妓馆,你可知道?那鸨儿姓高,是个寡妇。”

    巡官答道:“知道,知道。是家上流的行院,向衙库纳税银数它最多。”

    “今夜你在前面引路,我们这就去那里。”

    到了晚上,大街上车如流水,马如接龙。行人熙熙攘攘,笑语飞声,好不热闹。“乐春坊”因在城北,稍稍清静一些,但门首也悬挂着四个巨大的灯笼,照得周围煊同白昼。坊内更是灯红酒绿,丝管纷繁,男女欢悦,浪声谑戏,不必细述。

    于言之一行人身着便装来到乐春坊外,坊主高寡妇闻听是官府来人,不知何事,哪敢怠慢?忙不迭将县令和于言之等引进一间玲珑精致的幽静小轩,又吩咐侍婢上茶。

    那县令道:“高院主不必忙碌,下官来此,只是打问个讯,没甚大事,休要惊惶。”

    高寡妇堆起一脸笑容道:“老爷尽可问话,妇人这里知道的必不遮隐,如实相告。――只不知老爷要问何事?”

    这次也不等县令示意,于言之开门见山道:“坊内共有多少女子挂牌?”

    “回公子爷话,共有八位姑娘供奉。我们的账目每三月上报一次衙门,照例纳税,从不敢偷漏。”

    “听说其中一位已被客官赎出,请问那女子的姓氏、名号。”于言之试探道。

    高寡妇作色道:“我这里几位姑娘歌舞吹弹不但娴熟,且年龄尚小,从未有客官赎身之事。不知公子爷哪里听来如此误传,信以为真。”

    于言之心里沮丧。半晌又问道:“那必是坊外的女子了。高院主可听说坊外新近有人被赎身从良的吗?”

    高寡妇心知自己脱了干系,矜持地搔了搔油光的髻饼,说道:“公子爷,莫非指的是城北的梁文文小姐。梁小姐原先在京师挂牌,声名大噪,她积下了私房自赎了身子,潜来此地想找一个合适的富户结为夫妻,从此隐身埋名,永脱风尘。新近听说与一位阔大官人交识上了……”

    于言之心中一动,道:“阔大官人?高院主可知那阔大官人是谁?”

    “老爷,实不敢相瞒,妇人听说那阔爷便是邻县的县令罗大人。”

    于言之目视县令,县令点点头,看来是听说过此事,于言之也就信了那老鸨的话。旁边的县令低声向于言之道:“邻县的县令罗应元与下官同年同秩,且是好友。他性喜挥霍,放浪疏礼,慕风流,好奇节,诗酒女子一步都离开不得。梁小姐当年名动京师,如今潜来本县,罗应元焉能不知?故追逐到此,暗里与梁小姐结下鸳盟,亦是情理中之事。

    于言之问清了梁文文的宅址,便站起与高寡妇告辞,一面示意县令去外厅会齐巡官、衙役。

    梁文文小姐的宅舍走起来竟然还不远,一会便到。于言之看了看四周的情况,看得明白,梁文文宅舍的后门离出事的那条河沟不过一里远近,且与林子展家宅隔着没多路。

    衙役上前敲门,半晌一个女子里面问道:“谁?”

    于言之道:“罗县令有口信告梁文文小姐。”

    大门立刻开了,一位纤腰袅娜,风姿翩翩的女子出来恭请一行人入内。于言之吩咐巡官、衙役在大门内守候,自己和县令走了进去。

    三人进了客厅,分宾主坐定。于言之胡乱报了姓名,只道是从邻县来。那女子喜笑颜开:‘小妇人正是梁文文,得见两位相公,十分荣幸。”说着不禁娇喘细细。

    于言之仔细观察,见梁文文生得妩媚动人,窈窕婉转,欲不胜衣,心中不觉又生狐疑。

    忽然,他的目光被窗前的花架吸引住了。花架很高,共三层,每一层上摆着一排白瓷花盆。盆内栽着兰花,花架下安着一个火盆,兰花的幽香令人陶醉。

    “罗县令不止一次说起梁小姐喜爱兰花,在下虽粗俗,也喜闻这兰花的香味。小姐你没见花架最上一层中间的那一盆花已雕萎了,未知能否取下让我一看,或许还有起死还生之望。”

    梁文文抿嘴一笑,站起去隅角搬来一架竹梯,搭在花架上,便小心地向上爬。一面请于言之在下面扶定竹梯脚,不使歪倒。

    梁文文端起那白瓷花盆时,于言之仰头一望,心中电光一闪,恍然大悟。

    梁文文将那盆雕萎的兰花取下交给于言之,于言之接过看了半晌,乃道:“梁小姐,这兰花必是移换了花盆才枯萎的,原先那只白瓷花盆哪里去了?”

    梁文文一怔:“原本那只白瓷花盆?――你问这话作甚?”

    于言之冷笑道:“梁小姐正是用那只白瓷花盆砸破了王文轩的头颅!他同我一样扶定着这竹梯脚,哪里会知道,你从最上一层将白瓷花盆砸下来。”

    梁文文大惊失色,问:“你到底是谁?闯来这里信口雌黄,恶语伤人。”

    县令大喝一声道“大胆,本官就是本县县令,特来勘察王文轩遇害一案。”

    梁文文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于言之冷冷道:“梁小姐藏起了那白瓷花盆的碎片,将兰花移栽到这新盆内,难怪要枯萎了。”

    梁文文脸色变得更白,抵赖道:“小妇人从不认识什么王文轩,哪会去谋财害命,用花盆砸人?”

    于言之哈哈大笑道:“在下并不曾说你是因为谋财而害命,你是从何得知啊?”

    梁文文愣在当场。

    于言之见他无话可说,厉声道:“你杀死王文轩,并非为了谋财害命,而是除去自己昔时的情人,以便好与罗县令成其好事。”

    “情人?”梁文文尖声叫道。“这跛子丑八怪竟是我的情人?当年我在京师便唾骂过他,癫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是个瘸腿,呸!异想天开,白日做梦!”

    “王文轩在京师时就为你花去了不少钱财,闻知你到了此处,竟也赶来,为的是想与你赓续旧情。他坐馆一年积蓄的俸银全数都交与了你,你竟狠心杀死一个可怜的痴情人。”

    梁文文脸色惨白,气急败坏。又说,“我正因为要摆脱他的纠缠,才偷偷逃来这里,不意那厮竟装扮乞丐,死乞白赖,跟来毁我名誉。”

    于言之缓了语气道:“王文轩人长的虽然猥琐,却心地忠厚,他甘心为你奉献一切。他在他的卧室里画了许多兰花惦念你们的旧情,他在林家从没提起过你的姓氏,怕的是损你的名声。”

    于言之示意县令,县令出客厅一拍手,巡官、衙役立即进来客厅。“将杀人凶犯梁文文押回县衙大牢监候。”

    回到县衙,那县令向于言之道:“公子,我们不如先去书斋喝杯茶如何。”于言之知道他有话要问,便点头答应了。

    书斋内静悄悄,明月折进槛窗照在他俩身上,银光闪闪。夜色十分美丽。二人在书房坐定,县令命仆人端上茶来,轻呷一口,这才问道:“于公子今日可是让本官大开眼界啊,公子断案之准,实在是神乎其技,令人叹为观止,不知公子如何会疑心案子的主犯是一名弱不禁风的妓女?”

    于言之谦逊一番道:“最初我见王文轩后脑伤口有细沙和瓷末,便生起疑心,猜他可能是被白瓷花盆砸死。我疑心是林子展杀的人,但听那管家说起王文轩因夫人忌妒心重而离异,于是我便想到他必是迷恋上了一个妓女。那妓女榨尽了王文轩的钱财,又嫌王文轩人物猥琐,故潜来浦阳隐居,很快她与罗县令厮缠上了。――王文轩不甘心,追来这里,故生出了这场变故,究竟是痴心太重。”

    那县令又问:“那公子如何想到去‘乐春坊’寻访?”

    “别忘了王文轩是个跛子。管家说他每回出去都是步行,从不雇轿马,故尔知道那妓女必在林邸不远处。从‘乐春坊’高寡妇口中得知梁文文踪迹,梁文文果然正住在河沟一侧,杀了王文轩,抛尸河沟,顺手几步路的事。故一弱女子也能干得,胆大心细便行了。”

    于言之也喝了一口茶,接着道:“梁文文想到借花架上白瓷花盆凌空砸下之势杀人,可见手段残忍且心细胆大。不过她究竟是女子,心计虽巧妙,终露破绽。――试想一个乞丐在这寒冷天气怎会空身只套一件破长袍?女子故意弄散死者的发髻,使之披散,却在掩盖死者身份上疏忽了。我们很快便断定王文轩不是乞丐,尽管他穿着乞丐的破袍。可见女子力孱,不能将死尸拖到更远的地方抛掉。”

    那县令恍然大悟点头频频:“经您这么一分判,这才是真相大白,细节疑难处都解说得合理合情。”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