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武媚娘派人给田浩传信,说工部关于开办民间印刷业务的奏章皇上已经批复同意了,两天以后将转回工部,希望田浩打通韩瑗的关节,接了这个差使。田浩本就打算独立负责民间刊印的事务,这条与武媚娘不谋而合,这个奏折还要两天的时间才转到工部,趁这个时候去找韩瑗周旋正是时候。
这天傍晚,田浩整装出府来到工部尚书韩瑗的府中拜访。韩瑗对田浩极为客气,见他来访,就邀了他一起吃晚饭。
酒过三巡,田浩说道:“韩大人,下官听说关于开办民间刊印的事情皇上非常赞许,已经批准施行了。”
“哦!”韩瑗喜道:“田大人果然消息灵通。”
“只不知韩大人下一步准备如何操作。”田浩问道。
韩瑗暗中思量,这田浩得了消息来找我,肯定是有所求,不妨先听听他的意见。于是说道:“这个本官还没有想定,不知田大人有何高见。”
田浩说道:“不瞒大人,这虽是个肥的流油的差使,不过也有一桩不好。”
“哦,愿闻其详。”
“咱们印书局是官办,印制朝廷公文乃是正项差使,给民间刊印则是副业。可是正项差使不挣钱,而这副业却是进项颇丰,那印书局上下人等自然是一窝蜂的奔那副业去了,正项差使难免就有松懈。一旦正项差使出了纰漏,把个朝廷的公文或者皇帝的旨意弄错了,那就是大事,搞不好要掉脑袋,就是大人恐也脱不了干系。”田浩娓娓言道。
“嘶!”韩瑗倒吸一口冷气,说道:“田大人虑的周详,这一条我确实没有想到,可开办民间刊印的事情皇上已经批了,不做反而不行了。”
“此事下官考虑了很久,为今之计只能把正项和副业两下分开来办,现在的印书局依就负责正项差使,另起一摊负责搞民间刊印,两下互不干扰,当然,副业的收项肯定要贴补正项差使,几名主官的收益也能得到保障,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正合我意,田大人此法高明。”韩瑗赞道。
“韩大人谬赞了。大人统管工部,日理万机,这些细事本就该是我们做下属的考虑的。”田浩说道。
韩瑗到此已经明白了田浩的来意,这小子是来讨这个差使的。此人善于经营,而且不贪财会办事,倒是这个业务的最佳人选,不过不能就这么轻易答应了他。韩瑗假意沉思说道:“单独来办这业务自然是好,这个主官可是至关重要呀,得信得过,还得对印书局的方方面面都熟悉才行。”
田浩暗笑韩瑗狡猾,幸亏自己早有准备,他从袖筒里掏出一叠银票说道:“韩大人,下官自进得印书局一直得到您的关照,这是一点孝敬,请您笑纳。”
韩瑗假意推托说道:“诶,田大人你这是干什么,作为长官关照下属那是应该的,何须这么客气呀。”口中这么说,手却伸过去把钱接了,手指一捏,估计怎么也有一万两的样子,心中暗喜。
田浩将银票在韩瑗手中按实了,说道:“韩大人,下官不才想得了民间刊印这个差使。汤大人他们在正项差使上已经熟了,我也插不上手,不如直接接了这个新差使,下官保证,额外收项的一半是大人您的,其他的拿给汤大人他们分了就是,下官不缺钱,分不分的也不怎么打紧。”
韩瑗心中大喜,笑道:“田大人是能员干吏,这主意是你出的,差使自然该交给你,你好生去做,过得一些时日有了成绩,我自会禀明圣上,把你从七品的那个从字去了。”
“多谢大人提携!”田浩大喜过望,起身冲韩瑗一揖。
两天过后,皇帝旨意下,允印书局开展民间印刷业务。韩瑗委派田浩全权负责此事,为了不让汤臣等人掣肘,他宣布成立印书局分局,委任田浩为分局的主官,直接对自己负责,一下将汤臣、丁武等人踢开了。汤臣等人见盼了很久的美差居然平白便宜了田浩,连以前私印的进财渠道也给断了,心中自然愤恨不已,但这是韩瑗的决定,田浩背后又有千金公主撑腰,他们也只得自认倒霉。
田浩将田杰等几个亲信从庄园里调来,按能力委以官职,分头筹办一应事务,田杰等人本就是印书局出来的,处理诸般事务得心应手,招聘徒工,采购物料忙的不亦乐乎,不到半个月,各项工作准备停当。工部在长安城里贴出告示,宣布正式开展民间书籍刊印业务,一时轰动京城,应者云集。
田浩在印书分局暗中使用了活版印刷技术,效率比雕版印刷快了几十倍,此前一本书印下来要一两个月的时间,现在三天就可以了。印书的价格是官价定数,但是书的页数和印的册数上可以大做文章,这些猫腻下面人不用教就运用的得心应手,一个月下来,官银收项十分可观,私自截留下来的款项也是不少,田浩将私分的银子一半给了韩瑗,那是此前分项的好几倍,韩瑗自然欢喜,另一半分了四份,汤臣、丁武、孙臣各一份,也比以前的进项多了不少,几人心中不满也消减了大半,田浩却将自己那份分给田杰等一帮亲信下属。上上下下都得了田浩的好处,自然对他赞誉如潮,田浩能员干吏的官声渐起。田浩也很会做事,印书分局挣下的银子不是税收的正项收入,所以他把这些钱直接交到专门伺候皇帝起居出行的太常寺,作了高宗皇帝的私房钱,皇上也是龙颜大悦。
只过了两个月,韩瑗投桃报李上折子为田浩邀赏,夸奖他为官清廉,精明能干,皇上早就有心提拔田浩,自然顺水推舟,大笔一挥,直接将印书局分局升格为印书局二局,委田浩署理侍中,从六品的官职,竟一下跃升了两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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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田浩接到旨意入宫觐见,以他的品级能直接得到皇帝的召见是破了格的。田浩由秦公公陪着去上书房觐见皇帝,一路上秦公公向田浩交代着该注意的事情。
田浩被引进御书房,跪倒行礼:“微臣田浩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宗低头批阅完一份奏折,然后抬头说道:“爱卿平身。”
“谢万岁。”田浩起身,低眉顺眼的站在那里。
高宗打量着田浩,问道:“你在印书局任上快半年了吧?”
“回皇上话,刚好五个半月。”田浩说道。
“恩,听说你在任上干的不错,一扫印书局往日颓风,也给朝廷增加了不少收项。”李治说道。
“臣泥途之中蒙皇上简拔,敢不实心任事以报皇恩。”
“恩,知道就好,武昭仪整理了一册《先皇遗训》,朕给它起名叫《贞观政要》,准备印制数千册,下发给文武百官学习,朕想交给你办,你看看需要多少时日。”李治问道。
秦公公将武媚娘誊写的那卷文稿交到田浩手中,田浩估量了一下说道:“回皇上,由臣的二局印制三日便好。”
“什么?三日!韩瑗告诉朕最快也要一个月时间,你如何能这么快印好?”高宗惊讶的问道。
“微臣的印书二局使用活版印刷,可以直接排版,自然就快了,说三日那是打了富裕,如果昼夜赶工,两日便可。”田浩回道。
“活版印刷?那是怎么一个方法。”
“回皇上话,活版印刷乃是微臣的一个小发明,就是用陶土烧成字模,用到的时候直接用字模排版就可以印制了,不必一页页的刻板,这样就印的又快又好,耗费甚低。”
“哦!那为什么印书局印制文书还是那么慢呢?”
“回皇上,现在活版印刷只在微臣主持的印书二局使用,原来的印书局还是老法子。”
“这又是为何?”高宗面色不愉问道。
“回皇上,由刻板印刷变成活版印刷需要对人员、印刷流程做很大的变动,微臣初到印书局,官微言轻,各方事务插不上手,只在主持的印书二局的才得以应用活版印刷术,而原印书局的事务微臣并不能干涉,请皇上明鉴。”田浩坦然说道。
“原来如此。”高宗点头,明白了田浩话中的含义,不禁对汤臣有些恼怒。
高宗缓缓说道:“既如此,此书就交给你去印,我给你三日期限,印好了朕有重赏。”
“微臣叩谢皇恩。”田浩跪倒谢恩。
“此稿乃是武昭仪所录,如何分章排版由武昭仪告诉你,下去吧。”
“臣领旨。”田浩叩头行礼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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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公公引着田浩前往翠微宫觐见武媚娘。武媚娘自从晋位昭仪以后,重新获得了皇帝的宠信,萧贵妃被打入冷宫,武媚娘在宫中的地位仅次于王皇后。那高宗皇帝从编写《太宗遗训》一事上发现了武媚娘的才干,于是他仿效父皇李世民,先是让武媚娘帮助他阅读奏章,后来干脆让武媚娘直接帮他批阅奏章,这等于给了武媚娘参与朝政的机会。她跟在太宗皇帝身边多年,加上她勤学敏思,在处理朝务方面的能力实是高出李治很多,在很多问题上高宗都是按照武媚娘的意思去决策的,她的角色慢慢的从宠妃转变成了李治最重要的参谋和助手。这次召见田浩印刷《贞观政要》也正是她的提议。
翠微宫里空荡荡的只有武媚娘一人,那秦公公知道媚娘与田浩关系微妙,将田浩引进去以后,自己知趣的留在宫门口,低眉顺耳面朝外站着,一副不闻不问的样子。如今武媚娘的体形已经完全恢复如初,依旧纤柔苗条,因要见田浩,她还刻意打扮了一番,越发显得光彩照人。
田浩走到武媚娘近前,拜倒说道:“微臣参见娘娘。”
“田先生快快请起。”武媚娘神情激动,声音有些发颤。
田浩起身与武媚娘深情的相对而视,万般柔情似乎都通过目光告诉了对方。
半晌,田浩说道:“娘娘,皇上命我来讨教印书的事情。”
“以你的才学,何须我指导,你只管编排了就是。我要你来不过是想见见你,以慰相思之苦。”武媚娘真情流露。
田浩心中感动,但如今君臣分际却不敢过于造次,依旧恭谨的说道:“娘娘此番晋位时来运转,臣恭贺娘娘。”
武媚淡然说道:“我又哪里有什么好了!我不过是皇上豢养的一只金丝雀罢了。这四方的殿宇如同一个坟墓,死气沉沉连个知心的人都没有,连你也要跟我生分了吗!”媚娘说到悲楚之处潸然泪下,只强忍着要扑到田浩怀中的那股冲动。
“媚娘,在下对你也是朝思暮想,日夜期盼能见你一面。”田浩说话也不再顾忌。
武媚娘悲泣叹气说道:“唉,一堵宫墙你我如同隔世,真是造化弄人。我处心积虑得了这个位份却又能如何,这种日子,唉,想想也真是没个意思。”
田浩怜惜的望着媚娘说道:“媚娘千万不要自弃,我能体谅你的心境,但是不管多难都不能没有希望!”
“希望?”
“对,希望,只要心中有希望,就有了奔头。以你的才具德望,定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等我们有了力量,掌握了局面,自能过上那随心所欲的畅快日子。”田浩激动的说道,他内心里认定武媚娘早晚会当上皇帝,到了那时候他们之间将不会有什么阻隔,只是这话不能明说。
以武媚娘的位份再进一步就是当皇后了,这个念头她也曾动过,只是觉得希望实在是过于渺茫,她喟叹一声说道:“这------,谈何容易呀。”
田浩清楚此时此刻不能儿女情长,于是换了庄容说道:“媚娘不必犹豫畏难,在下愿为你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只是现下该如何行止,还望娘娘指点。”
说到正题,媚娘也恢复了冷静睿智的神态,思量一下说道:“通过立储的事情,皇上已经对王皇后以及长孙无忌等一干老臣心生厌憎,只是他们势大,皇上多有顾忌。他多次私下跟我提及想提拔一批新人,培植自己的势力,只苦于手中没有可用之人。”
田浩想到了自己那帮兄弟伙,趁机说道:“娘娘,当今国家选士极重门第出身,使得一批出身卑贱的能人异士流落民间或者投到权臣贵族门下为奴,皇上如能开一门路,使这些人有了晋身之途,他们必定感念皇恩浩荡,对皇上忠心不贰。”
“恩,这的确是一策,只是施行起来不会那么顺畅。你且留心收拢这样的人才,我在皇帝身边自会视情况举荐安排,只不要过于声张,免得引起长孙无忌他们的警觉。”
“是。”
“另外,这次立储风波让我得以脱难,但是困厄并未完全消除,那王皇后是个心眼窄的,不会容忍皇上宠信我,下一步必定会鼓动朝臣对我不利,恐很快还会生出事端,此事你须心中有数。”武媚娘叮嘱道。
“是。”田浩应道。
“恩啃!”站在殿门口的秦公公大声咳嗽了一声,提醒两人该结束了。
田浩忍不住上前抓住武媚娘的手说道:“媚娘保重,我走了。”
“田郎记住,你就是我的希望。”武媚娘无限深情的说道。
田浩朝武媚娘一拜,快步走出殿门,秦公公引着田浩从一条小路离开,田浩远远的看到皇上的仪仗正缓缓朝翠微宫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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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天之后的朝会上,皇帝亲手将印制精美的《贞观政要》逐个发到大臣们手中,并当庭下旨,印书局一局、二局合并,封田浩为印书局的侍中,六品官职,汤臣削职为民!田浩在半年之间连续两次被特旨撰升,连升三级,举朝瞩目,成了冉冉升起的政坛新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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