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孝默然了,从一认出此人开始,他就知道遇上大麻烦了。成孝在京中时时常出入太上皇李渊居住的大安宫,李渊已经不理朝政,闲来无事时经常召唤一些年幼的皇子和皇孙进来陪他解闷儿。不过成孝谨尊母亲的训诫,也深知皇权争夺的残酷,虽然上边已经立了一位太子。他也不愿与皇子们交往过密,所以那些皇子皇孙们他并不认识几个。只是眼前的这位太出色了――蜀王李恪,当今圣上的第三子,母亲杨妃更是前朝隋炀帝的女儿――堂堂的公主,算起来这少年可以算的上是当今血统最为尊贵的人了,身份却是个令人十分尴尬的庶子。如若此人平庸倒也罢了,偏偏自幼开始,李恪就透出了常人难及的才干,可谓是文武双全,在后宫数十个皇子中是极为出色的一个,当今圣上对他也是宠爱有加,经常带他同进同出,曾言此子最肖自己,所以成孝还是认出了他。
叹口气,成孝暗自思量,虽说以少林寺的势力来说,想要在少林闹事儿的可能不太大,不过既然号称“会武大会”,总归是会涉及到各种武斗与派系纷争,何况这个李恪也是个不省心的主儿,如果一不小心把这位金枝玉叶牵扯了进去,自己有几个脑袋估计也抗不过去。想来想去,终于还是不敢把他带上少林,成孝只能躬身请罪。李恪似乎也料到了这个结果,不高兴的瘪瘪嘴,却也没有多说什么,摆摆手:“罢了,我也知道你的难处,不提了,我们喝酒――喂,你们两个弹得什么破曲儿,号称嵩阳第一的望月楼也不过如此,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把那个什么月卿给我叫出来,快去。”说着一拍桌子,吓得两个歌女浑身一颤。
两个歌女早就领教了这少年的蛮横无理,慌忙的低头撤了下去。一直守在门口的老鸨儿也是浑身一哆嗦,原本狼狈不堪的脸上又苦了几分。正在这时,她却突然瞥到外边来了几个官差打扮的人,盛气凌人的吆喝着,她脸上一喜,暗骂这些人平时银子不少捞,碰上事儿了却慢得赛过乌龟王八。她自以为有了依仗,也不管李恪几人,提着裙角匆匆忙忙的下了楼,想叫人上来摆平这个小霸王。
李恪冷眼看了一眼外面几个一进来就吆吆喝喝的差人,厌恶的皱皱眉,冲身边的一个魁梧汉子一示意。那汉子点点头,下去交涉了。那些官差开始时还骂骂咧咧的,只是一见那随从默不作声的亮出来的一块腰牌,脸变的比翻书还快,愤愤的骂了那老鸨儿几句,就点头哈腰的退了出去,屁也不敢放一个。
成孝叹口气:“不过是些平民百姓,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岂不降了您的身份。”
“我就是看不惯他们那张嘴脸。”李恪一口干了杯中酒,愤愤道,“不过是听支曲子解解闷儿,她们的架子也忒大了些,别理他,你只管喝酒。”
成孝无奈的一笑,分明是小孩子再赌气吗,不过这话儿他可不敢说出来,看看李恪身边几个身强体壮的汉子一个个面无表情的木头一般立在身后,他淡淡一笑,也苦了这些大内高手们,伺候这位小爷估计也不是什么省心的活儿。
那边李恪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犹豫了一下儿,白净的小脸上似乎红了一下:“听说玉麟姑娘和你一起回扬州了,她身体可好?”
成孝楞了一下,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撤到五姐身上了,不过还是点点头:“五姐是回去祭祖的,她身体很好,估计最近可能就会回京城了。”
李恪似乎松了口气,借着喝酒的动作掩盖了脸上的不自然。他是个自命风流不凡的,虽然刚刚十三岁,却也开始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对男女之情也懵懵懂懂的有些了解。只是他心比天高,一般的庸脂俗粉绝难入的了他的眼儿。可是自从偶然一次在凤舞楼看过玉麟的歌舞后,他一下子惊为天人,更是一头陷了进去,凡是有玉麟出场的时候,他是场场必到。
成孝却不知其中的原由,见他不再提,自己也就不多问了。不一会儿,那老鸨儿一脸讪笑的领着一个少女和一个琴师进来:“我真是瞎了眼了,不知两位是贵客驾临,还望小郎君不要和我们这些粗人一般见识。”一看李恪脸上露出了不耐的神色,老鸨儿忙打自己的嘴,“看我老糊涂了,月卿姑娘来了,两位想听什么曲儿尽管吩咐。爷想叫哪位姑娘上来伺候也尽管吩咐。”
李恪手下一个随从早就从怀里掏出一大锭银子,塞给老鸨儿:“这些赔你那些打坏的东西,别在这儿唠唠叨叨的了,下去吧,别扰了我家主人的兴致。”
那老鸨儿眼中发亮的接过银子,这才千恩万谢的退了出去。只留下那位月卿姑娘怀抱琵琶俏立在门口。
成孝倒是第一次看见这位号称嵩阳一绝的月卿姑娘,凝神看去,此女可算是绝色了,年纪不过十五六岁,身材修长匀称,上身穿着一件银红色绣花襦衫,露出一抹雪白的酥胸,下身是月白色水泻长裙,一条娇黄色丝绦束住堪堪盈盈一握的细腰,头上乌云压鬓,梳了个颤颤的坠马髻,娇嫩的鹅蛋脸儿上弯弯两道细烟眉天然生就,明亮的眸子中却透着一抹淡淡的清冷,直如水中芙蓉一般。整个人看上去让人精神一爽。成孝一边观赏美女,一边暗暗点头。
那月卿则不卑不亢的款款行至二人面前,盈盈一礼,吐气如兰道:“两位客人想要听什么曲子?”
成孝看看李恪,李恪细白的手指捏着小巧的酒杯,目光掠过眼前的歌女,心里却浮现出另一个曼妙的身影。眼前纵然绝色,也难以替代早已印入心海的影子,突然间他觉得先前一番取闹似乎有些索然无味,无奈的摇摇头:“挑你拿手的随便唱来吧。”
月卿有些奇怪的看看李恪,略一沉思,便拿定了主意,轻轻调调怀中琵琶,只听琵琶“咚”的一声清响,月卿已经放开歌喉唱到: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歌声清冷,直预裂石穿云,更兼字字咬金断玉,整只曲子如同天河一般直泻而下,沁人心肺,直到曲终,余音依旧缭绕,犹在耳边。“好!”成孝忍不住鼓掌赞道,暗道:这回倒是托了这位皇子的胡闹,否则还听不到此曲呢。
“差强人意罢了。”李恪却撇撇嘴儿,“和你五姐比起来还是差了一筹,底气到底有些不足,才情也差了些,不过也勉强算得上是上等的了。”
成孝有些好笑的看着这个挑剔的皇子,看来还真是五姐的铁杆儿歌迷。
那月卿听了倒是眉梢儿轻挑,想说什么,忍了忍还是没说,嬷嬷虽然没对她说明眼前这两个少年的身份――或许嬷嬷自己也不清楚呢,不过她也已经知道眼前的两人绝不一般。好在两人都还算是心正有品位的,否则就算是毁了她也没地方说理去,想到这里,她也就不愿惹祸上身。
曲儿是听了一首又一首,成孝就这样陪着这位不期而遇的皇子一直饮酒到深夜,直到李恪沉醉不醒,才由随从搀扶着出了望月楼。
成孝看着醉倒的李恪,有些不放心的问道:“这样可以吗,你们住的远不远?”为首的汉子冲着成孝抱拳笑道:“小将军尽管放心,我们住的地方离此不远,身边也有御医跟随着,应无大碍。”
成孝这才点点头,看着一行人匆匆离去,心头有些黯然。自幼熟读史书的他心里明白,这些皇子们虽然一个个外表看着光鲜无比,其实命运实在不如那些平民百姓家里的普通孩子们。由此想起自己的父母,心里不由暖暖的……
回到客栈里,成孝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睡下了,一夜无话。第二天早晨起来,和石青兄弟商量着趁着天气不错,今天就上嵩山。简单的洗漱后,用过早餐,三人整理行装,正要出门。只见李恪一身青衣小厮的打扮,笑得一脸灿烂的来到成孝面前:“还好,还好,我生怕错过了呢!终于赶上了,奶奶的,想甩掉那帮膏药还挺麻烦的。为了逃出来,我可没有骑马,我们再去买一匹马来吧,不行,我和你骑一匹也可以。”
主仆三人愣愣的看着眼前大大的笑脸,成孝突然开始觉得头疼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