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萧萧/着
他的生存哲学就是一个“变”字,他是一个标准的“变色龙”;他的成功精髓就是“投机”,他是一个地道的“投机商”;他见风使舵,见利忘义,杀人如麻,嗜血成性,为了自己的私欲,他会毫不犹豫、不择手段地排除异己;他精通权、钱、色的交易,他深谙官场、战场、情场的诸多隐秘曲径,所以,他能够平步青云,飞黄腾达……
此时的盛世才,似乎对怎样取得政权不感兴趣,他更看重的是结果,是怎样才能巩固政权的手段和谋略。马福兴尚且如此,将来的马仲英、马仲杰又能怎么样呢?
妻子邱毓芳娇嗲嗲的声音传来:“晋庸,来呀,都这么晚了。”
盛世才被吸引过去,只见半透明的床纱,投影出一个裸体的“美人鱼”,姿态妩媚,万般风情,肉感而朦胧,神秘而有张力。
盛世才顿感热血沸腾,杨增新的成功,似乎令他格外高兴,他把这种喜悦、刺激和快感化作一种神奇的力量,令邱毓芳兴奋不已。
窗外风声飒飒,乌云遮住了天空。
盛世才预感到一丝不祥,他想起了樊耀南,这个新疆金树仁政权中的牺牲品。他也曾留学日本;他也曾雄心勃勃,一腔热血;他也曾想借边陲塞地,以定乾坤。这和自己多么相似啊,然而他失败了。
樊耀南,湖北公安县人,前清廪生,早年留学日本,获法学士学位。
他曾两次来疆任职:一次是在清宣统年间,曾任新疆法政学堂教员和地方审判厅厅长等职;一次是就任阿克苏道尹。他很受黎元洪的赏识,也得到了段棋瑞的支持,北京政府准备让他接任杨增新的职务。所以他受到了杨增新的冷遇和猜忌。
杨增新知道北京政府的意图,本想加害于他,又怕北京政府恼火。所以表面上给樊耀南以高官厚禄,让其身兼要职,疲于奔命,陷于繁琐的日常政务,无暇进行不轨活动。不料,樊耀南却能把军务、政务、外交处理得井井有条。
樊耀南是本着治理新疆的远大目标而来的,却很早把此机密泄露,引起杨增新的处处提防,重要部门他根本无法插手,更别说培植自己的势力。凡是和他来往过密的军政要员,不是被杀,就是悄悄失踪。所以,他感到前途渺茫,而且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他提出返回内地。
杨增新对樊耀南的东归,有一种自相矛盾的心态:一方面他对樊耀南不信任,认为他是一只猛虎,难以驯服。准其东归,可消除隐患。一方面他宁可给高官厚禄,隆情厚礼,也不准其东归。因为樊耀南才华横溢,留住他对自己的统治有所帮助:樊耀南不过一介书生,只要不给他机会,再大的鱼也掀不起浪;如果放走樊耀南,既会影响自己,也会影响与中央政府的关系。樊耀南既为黎元洪、段祺瑞所器重,他的影响自然很大。如果无故准其离疆,对北京政府无法交待。
最后,杨增新采取巨金笼络、隆情感化的手段,以期换取樊耀南的支持。而樊耀南并没有改变自己的初衷,他也在等待时机。
一九二八年,北洋军阀政府倒台,蒋介石夺取了北伐战争的胜利果实。杨增新依然采取“认庙不认神”的老办法,通电拥蒋。蒋介石则任命他为新疆省主席兼总司令。
樊耀南失去靠山,害怕杨增新乘机加害于他,他一反谨小慎微的常态,决定孤注一掷,先发制人。他联合了张纯熙、张馨、吕葆如等反杨派,密谋推翻杨增新的统治。
一九二八年七月七日,正值新疆省立俄文法政专门学校举行第一届毕业典礼。参加典礼的有杨增新、旅长杜发荣等军政要员。
毕业典礼仪式完毕,举行大型酒宴。樊耀南把招待都换成自己的人。并以天热饮酒用饭方便为借口,卸去杨增新随从的武器。
酒过数巡,樊耀南以向苏联领事举杯敬酒为暗号,假装不慎打碎了酒杯。暗藏的杀手一齐动手,很快控制了局势。杨增新被扮成上莱模样的刘锦臣开枪打死。因杨增新曾枪杀了他的恩人―苏联归国的自卫军华侨团长刘连科。同时被打死的还有杜发荣等军政要人。
金树仁在酒席间借口“案牍山积”急待处理为由提前退席。
其实他接到了张培元的密报,知道樊耀南的举动,他授意张培元准备好军队,伺机而动。
金树仁在政务厅听到激烈的枪声,知道樊耀南已得手,他马上挟持杨庆南(管理省署印信的官),以免被樊耀南利用。又号集讲武堂教官冯梁以及杜发荣旅长的儿子杜国治等人,会同事先组织好军队的军务科长张培元,打着“替杨报仇”的旗号,冲人三堂,包围了省署。
参加政变的樊耀南、何光兴、张纯熙、吕葆如等被杀。杀害杨增新的凶手刘锦臣,惨遭焚香烙背之刑后被斩决。至此,樊耀南政变以失败告终。
金树人犹如一匹黑马,血腥杀出,令人意外。金树人何许人也?
金树仁,字德庵,甘肃河州(今临夏)人,举人出身。杨增新任河州知州的时候,就对此公甚为赏识,金树仁则以杨的学生自居。后被召至新疆,任省府政务厅长。在当时的厅道中,资历最浅,威望不高。
然而,他却依靠甘肃同乡和军界的支持(在当时的军界、政界中,甘肃派占据优势),轻而易举地窃取了政权。
盛世才想起常常眯着双眼、故做平易近人的河州佬,原来是这么一个货色。他差点笑出声来,他想到中国有句古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如果能够让金树仁和马仲英互相残杀,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那么收拾残局的将会是谁呢?
盛世才有点沉不住气了,他想马上和马仲杰见上一面,共商破敌之计。但樊耀南失败的阴影又一次向他袭来,他不得不暗自叮嘱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做到万无一失。
盛世才归纳了樊耀南失败的原因,主要有这样几点:
第一,樊耀南没有军权,没有实权。他除了一些知识分子和失意官吏支持外,没有获得地方实力派和掌管军权人物的支持。
第二,樊耀南发动的政变,纯属统治集团内部的斗争,它不可能获得新疆各族人民的拥护和支持。只能是恐怖的冒险行动。
第三,樊耀南对杨增新的统治基础没有一个正确估计。他认为只要杀掉杨增新,拥护杨增新的人就会树倒猢狲散,不会发生对抗行动;如果占据省署,夺到印信,就可以发号施令,指挥一切。这显然低估了甘肃派在军阀中的力量。杨增新在河州多年,亲手培植了很多心腹门生,这些人大多担任新疆军政要职,故金树仁只要打着杨增新的旗号,定会有很多人响应。
第四,樊耀南发动政变有些轻举妄动,仓促从事,没有一个长远的周密计划。事变后张惶失措,不能有效地巩固政权。
一丝冷笑浮上盛世才的脸庞,杨增新、金树仁、樊耀南、马福兴等,他们的胜败荣辱,给了他太多的启示。他决定和马氏兄弟合作,推翻金树仁政权。因为他找到了解决马氏兄弟的方法:如果政变失败,他将立即捕杀马氏兄弟,杀人灭口,取得金氏信任,再图发展;如果政变成功,他将采取杨增新“以夷制夷”的办法,挑起伊斯兰间的矛盾,剪除马氏势力。
当盛世才把和马氏兄弟合作,共同推翻金树仁的消息告诉妻子邱毓芳时,只见她吓得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其实邱毓芳是个有心计的女人,她当然希望自己的男人出人头地,为此,她极力讨好鲁效祖,以换取省府对盛世才的重用。
今天她意外的表现,事出有因。她被人警告过,每当想起那件事,她就心惊肉跳。
这人叫金树信,人称“金老五”,是金树仁的亲弟弟。他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杀气,不学无术,胸无点墨,只知横敛,尽人私囊,尤其好色,他凭借金树仁的势力,作威作福,俨然以“二皇帝”自居。他特别嫉妒盛世才。一是他才华出众;二是他有个漂亮的老婆。所以他处处跟盛世才过不去,在很大程度上是他阻止了盛世才的晋升之路。
一天,金树信听说盛世才外出伊犁,便悄悄潜入盛家,却遭到邱毓芳的反抗,恼羞成怒金树信甩出一把飞刀,恶狠狠地说:“告诉姓盛的,如果他妈的有什么图谋不轨,老子让他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说毕,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当然,这事儿盛世才是无法知道的,看到邱毓芳如此模样,他失望地躲进书房,翻出了一封信,这是马仲杰带来的前妻的信,在信中她分析了当前新疆的形势以及和马氏兄弟合作的理由。
她首先对国内形势做了分析:当今中国,军阀混战,国共争雄。新疆作为西北边陲,蒋介石是无暇一顾的,因为暂时他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应付。不论是谁主政新疆,只要你承认他是一国之尊,他就会支持你、承认你。所以,无须顾忌中央的干涉。
新疆的形势更是有机可乘:金树仁主新以后,实施苛政,滥发纸币,搜刮现金,垄断特产经营权,民不堪命,官僚腐败,上欺下瞒,蓄怨日久。如果有人揭杆而起,百姓必纷纷响应。现马氏兄弟愿牵头起事,乃是英雄作为,定能旗开得胜,为民除害。
还有哈密的少数民族领袖尧乐博斯作为内应,马氏兄弟以“解放伊斯兰教弟兄”的名义,率三十六师入疆。以哈密为导火线,导致全疆大混乱,到时乘机除掉金树仁。新疆地域辽阔,但土地兼并严重。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土地归少数地主、宗教首领所有,广大百姓挣扎在饥饿线上。特别是哈密,金树仁将维族农民的熟地作为荒地拨给他甘肃的老乡,又强迫维族农民另行垦荒,照旧纳税,引起维族不满。这说明金树仁政权已处于火山爆发阶段,哈密,很可能就是点燃火山口的导火线。
她希望盛世才能审时度势,抓住机遇。
盛世才终于下了决心。虽然这是马氏授意的,但她是清醒的。
在迪化南的山窝里,有一片罂粟花,每到夏天,满山遍野都是鲜艳的花朵,有红色的,紫色的,白色的。微风吹来,婀娜多姿,醉人的馨香,令人心旷神怡,给迷人的天山增加了一份神秘的气氛。
盛世才和马仲杰在这里商定了君子协定。
马仲英三十六师准备入疆。
哈密定为起事的据点。
马仲英和金树仁交战,迫使金树仁起用盛世才,然后夺取军权。盛世才负责全疆军事。
马仲英取代金树仁。
马仲杰负责双方联络工作。
在哈密导火线问题上,他们取得了一致。
他们把目光都盯在了哈密小民堡。
两双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可他们真正的心思,也许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盛世才为庆祝合作愉快,摆上了新疆风味小吃:手抓羊肉。他请阿訇按伊斯兰教规宰了一只小羔羊,分成若干件,在露天架锅煮沸,再加入适量的花椒、精盐、生姜、草果等佐料。然后用温火炖熟,切成大块,用手抓着,就着盐末、大蒜食用。其肉质细嫩滑爽,不油不腻,非常鲜美。
盛世才今天做的叫“桶子肉”,是手抓羊肉里的上乘之作。它较普通的手抓羊肉在选肉上更为考究,必须是小羔羊,所以肉质更鲜嫩。
丑陋汉马仲杰吃得大汗淋淋,他曾吃过不少手抓羊肉,但今天的手抓羊肉自有一种独特的味儿,令人回味无穷。他向盛世才请教其中的奥妙。
盛世才双手叉腰,指着随风摇曳的罂粟花,微微一笑:“是它们熏的。”
酒席间,一维族女子跳起了西域胡旋舞。
她富有节奏地抖动着那柔美的身躯,随着浑身发出的奇妙声响,时而像天鹅展翅翱翔,时而像翩翩起舞的蝴蝶;时而金蛇狂舞,时而柔情似水。
她不停地扭动细腰,圆圆的肚脐眼儿,如同斟满美酒的夜光杯。宽大的喇叭裤迎风摆动,脚下如同飞舞的云彩。她的十指在脸上来回转动,宛如两朵露出水面的芙蓉。
她突然停止了动作,来了个孔雀开屏的姿式,弯腰缓慢向后倒去,淹没在罂粟花中。
马仲杰如痴如醉地欣赏着罂粟花中的醉美人,不知是被少女裸露丰满的乳胸所吸引。还是被少女圆圆的肚脐眼儿所刺激,他竟高兴地一把揭下丑陋面具,露出他那张英俊的面孔。他上前扶起维族少女,柔情四溢。
盛世才和维族少女大吃一惊,原来这丑陋汉竟是一个美男子。
“这是内人邱毓芳。”盛世才不动声色,指着维族少女介绍道。
“请多关照。”邱毓芳飞眉流眼,含情脉脉。
马仲杰有些失望,同时有点嫉妒。但他不得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邱毓芳的影子已深入他心。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