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多平原，顺天府地界虽说多山，但是相应的，难以翻越的地带，也同样难防御。近京郊多石山，蓟州界内有几处沼泽，虽说可算是个很糟糕的地区，但并不代表完全无法通过。
侦骑在我们到达当天，就已经以十人到二十人的小队，向蓟州地区四下分散侦查过，也询问了蓟镇驻军。对于我来说，我很不喜欢搜集到的情报。
袁总制曾专门召了我与靳枫阁前去问话。当时我只负责做补充说明，主要部分是由靳枫阁来陈述的。
靳枫阁，是个不折不扣的文人，人很瘦，高，皮肤白净，文质彬彬的，举止慢条斯理。跟同样也是文人出身的袁总制完全不同的类型，袁总制身上已经有了军人的精悍，而靳枫阁大概总也摆脱不了文弱的书生形象了。
在宁远的时候，靳枫阁就是专门负责寻找最适合的作战方法的军官；而我，则是以擅长收集情报而被袁总制注意到。
“如何？”袁总制简洁的问道，自然是问靳枫阁的。尽管袁崇焕在北方也住了很长时间，但平时说话的时候，他的两广口音仍比较重，有时候还会突然冒出几个粤语方言。如果我能听懂的话，就会翻译转述一遍给靳枫阁听。
“大人，”靳枫阁规规矩矩的微微躬身道：“蓟镇附近虽有树林，但是本身树木就稀少，又加上天气干燥，，实在的说，并不能算是一个很好的防御之地。”
“本官当然也知道这点。”袁崇焕蹙眉。言下之意是“你能不能说点我不知道的”。
“蓟镇本身，作为防御的城池，也不算是个很好的地点：城墙有薄弱之处，蓟镇驻军缺乏保养良好的火器，并且训练实在稀松。要想依靠这样的城墙与友军联合对敌，瞧起来真的很危险。”
“除了劣势，就没有什么有利之处了吗？”
“有的，大人。近京郊多山石，建奴军队不会走得太快，并且蓟州地界多沼泽，这必将使得建奴军队的行军速度大大降低。”
“建奴的前进速度，实在很难确定。”袁崇焕眉间皱纹更密。不确定的敌人人数、不确定的敌军行进方向，这些不确定令人烦恼。
侦骑在不断的派向遵化方向，只能派十人甚至五人的小队去，有些小队再也没有回来，有些小队没有带回有价值的情报，宁远军对于建奴军队的基本状况了解极少，只知道不少女真亲贵都来了，还有相当数量的蒙古军队。具体的军队人数，则一直在十万到三万之间晃荡。
这很荒唐，受过训练的侦骑竟然连人数都估算不了。
“至于建奴的人数，有说三万的，有说五万的，还有人说十万。当然，大人一直认为建奴根本不可能凑出十万军队，下官也一直认为，就算建奴八旗能够二丁抽一，也很难凑足十万人。下官相信，皇太极至少要留三分之一军队在建州留守，这也是是大人没有将宁远军全部带进关的原因之一。”此人惯会揣摩上司的心思。袁总制当然不可能将宁远抽空，这是常识；皇太极没有倾巢而出，这也是常识。
“所以下官认为，建奴军队此次冒险破口，从蒙古绕道，肯定全部轻装，骑兵不会超过万骑；而汉军旗、蒙古旗，加上厮卒，总数在四万左右，大概总是有的。”这个数字是我与他商讨揣测了许久才得出来的，日后我们才知道，这个人数还是比较接近的。
“四万……”袁崇焕喃喃。昨天晌午，落后的六千步兵赶到了蓟镇，这样蓟镇的全部兵力，不过是一万七千加六千的马步混合军队，算起来只有建奴军队人数的一半有奇。别说是袁总制，就是我，也觉得若是打起来的话，我军必定损失惨重。
“大人，蓟镇虽说状况不是很好，但是我军依靠城墙，也不是打不得的。”我及时的开始进行说明。
袁崇焕点点头：“建奴虽说野战剽悍，但是关宁军据城而战，总是有胜算的。”
由于六千宁远步兵的加入，蓟镇的防御工事已经开始修东面的第三道壕沟，以及北面的第二道壕沟了。预算起来，这三道壕沟很能抵挡一阵进攻。这样算起来，二万三千余人应该能跟四万人战一下，而我们都知道，一旦打起来，一定死伤无数。
“正如大人之前推料的，建奴军一直在往西推进，不出意外的话，今明两天就会到达蓟镇，属下认为，据城而战，同建奴耗上几日，蓟镇也能承受。”
袁崇焕缓缓摇头：“建奴不喜强攻城池，若是两日还攻不下，一定撤走了――只是，蓟镇如何能支持两日呢？”显然很有些顾虑。此次带进关来的九千骑兵，可算是宁远精锐；六千步兵也尽数选的是与建奴对阵数次的老兵居多的部队，不敢说是关宁精锐尽出，但是如果大量折损在蓟镇，显然很是不舍。
袁崇焕不是什么练兵的能帅，他倚仗的重点是死的城池和火器，练兵是他的薄弱之处，所以在面对要将精锐投入到伤亡人数明显很可怕的战斗中的时候，他总有点犹豫不定。
说的难听一点，他有点优柔寡断，过分谨慎。
“属下自当全力抵挡。”我轻飘飘的说。
靳枫阁道：“下官计算过了，建奴此次并没有携带笨重火器，火枪也少，即使打下了三屯营和遵化，得到的能正常使用的火枪、火器也不多，而且道路难走，他们不会携带火炮前进，必定仍是放弃了大量辎重。所以，要在蓟镇外强攻的话，只能硬拼着死伤进攻。镇外的防御，大概能换得二百左右的死亡人数。”
袁崇焕徐徐点头：“能让建奴有二百余人的死亡人数，已经可以了。”二百人死亡，意味着受伤士兵人数成倍增加。建奴以凶悍能打著名，一般军队在有二十分之一的死亡率的时候，就已经一团混乱接近崩溃了――这之后的大部分伤亡人数都是向后溃逃自相践踏造成的；而建奴能够在死亡人数达到十四分之一的时候，仍然能保持阵型不会大乱。通常来说，势均力敌的两军之间，挺到最后没有崩溃的那支会是赢家。
如果按照我们估算的四万人的敌军人数来算，从防御工事到城墙下，建奴将有五百的死亡人数。这将有可能成为比宁远之战更血腥的战斗。
是夜，袁总制与祖总兵皆宿在蓟镇东角楼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