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连翩西北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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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带着江兰在蓟镇城墙外巡逻。相比宁远的坚固高墙,蓟镇的城墙显得那么岌岌可危。我想袁总制看到这样的城墙,不会觉得很舒服的。他喜欢那种高而厚的城墙,并且喜欢城墙上的红衣大炮,以及做为补充武器的弩床。简单的说,没有万全的准备,他不愿意冒着高战损的危险开战。

    整个白天,蓟镇军民都在忙着在城墙外开挖壕沟,修筑简单防御工事。一般来说,祖总兵喜欢猛冲,而袁总制喜欢有备而战。

    蓟镇原有一道六尺宽的护城河,但是很显然,这道护城河现在派不上什么大用场――原本应该注满了水的护城河,此时干涸见底。现在想要重新注满水不可能,有好些地段还被石块填满了。白天的时候,一半的人在削砍树枝插进护城河,另一半人在护城河之前一百五十步的地方挖第二道壕沟。

    由于我们无法知道建奴军队几时能够到达蓟镇,修筑的重点还是在护城河附近。

    更多的树枝被砍伐下来,一头削尖,另一头斜插在半人高的沙土麻袋中,中间用皮索和麻绳捆扎连接起来,放置在两道壕沟之间。我们只来得及修筑蓟镇的东面,如果在勉强可算修筑完成之后建奴还没有过来,那么我们还将继续修筑蓟镇的北面。

    这实在是遗漏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如果建奴根本不打蓟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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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打蓟镇?”王启年皱眉,“那怎么可能?不打蓟镇,建奴破口进来做什么?还有――他们要靠什么补充粮草?”

    显然对我的忧虑很不屑一顾。

    我赔笑:“标下不过是想得多一点。”

    “你以为袁总制没有想到吗?”王启年轻轻拍着桌子,有些儿焦虑:“派出去的哨探今儿在马伸桥遇到了建奴的前哨,打了一仗。”

    听这么一说,一定是打赢了,我忙道:“怎么说?”

    “建奴儿倒是嘴硬,打得死去活来也不肯说。”王启年轻描淡写的道。

    “那瞧着,建奴大军也不远了,是吧?”

    王副将缓缓点头:“正是。你可要小心,警醒点。”

    “总不见得半夜就攻城。”

    “攻城么?可不怕他,就怕他不来攻城。”关宁军对于守城,还是有分数的,尽管如今仓促,可建奴要是敢来攻城,也不好过。

    奥沙倒是不畏惧打仗的,他脸上总没什么表情,不知道是因为实在对我不耐烦,还是因为确实天性如此。江兰很有些怕他,我的亲兵们,大概就除了那个鞑靼赤火,谁都怕他。

    他对我送他的那把倭刀很爱惜,时常保养,刀身雪亮冷冽,我想这刀砍起头来,一定很快,说不得砍下的头还会大呼“好刀,快哉”呢。他同我一齐站在蓟镇的城墙上,看着下面拼命干活的蓟镇军民――由于建奴哨探出现在马伸桥,现在就连保定兵也开始轮班下去修筑工事了。

    在上午生擒了建奴的哨探之后,我军的哨探也与建奴前锋来了个遭遇战,一队侦骑十个人,死了三个回来五个,还有二人被抓了去。

    傍晚时候,被擒的二名侦骑放回来一人,带了皇太极写给刘兴祚副将的招降信件――倒是知道了刘副将现在是归袁总制属下,不过这也不算什么难题――刘兴祚降了皮岛,而皮岛主帅毛文龙又被蓟辽督师袁崇焕砍了头,自然现在皮岛的将士们都归了袁总制管辖。

    只是不知道皇太极为何认为刘副将也到了蓟镇。袁总制确实召了他进关,但却将他留在了山海关没有跟进来。

    袁总制接到这样一封信,肯定免不了会觉得困惑的。

    我被临时召去,去讯问那个返回的侦骑。那人是我训练出来的,见了我立即行礼:“属下见过江游击!”脸上手上都有鞭打的痕迹。

    我的哨探训练第一课,通常都是告诉那些年轻的男孩子们,如果不幸被擒,对方一定要用刑的,千万不要在对方没有用刑的时候就开口招供,那会显得很没有职业素养,且太快;顶好是在同时被擒的同僚已经被鞭打半死,或者如果不幸只有你一个人被擒的时候,身上已经挨了不少拳脚鞭挞,那时候才可以告诉对方他们想要知道的情报。当然一般哨探不会知道的太多,顶多也就是己方部队人数以及带军将领等等,这时候就应该三句谎话里面夹半句真话,绕得对方无法知晓你到底有多少真话多少假话――一般来说情报这东西,很难快速判断真伪。

    “免了。你辛苦了。”我对他一点头。不管怎么样,他总是吃了苦头,须得好好安抚下。

    “你见到皇太极了?”

    “是,小的先是被打了一顿,然后建奴问我,蓟镇都有多少兵马,都是何处来的,将领是谁。”

    “你怎么说的?”

    “小的遵照王副将的吩咐,没提是宁远过来的,只说是山海关驻军紧急增援。”

    我点头:“很好。建奴信了没有?”

    “自然是信了的。我还说了带军将军中有刘兴祚副将。”这人头脑很灵活,我喜欢。

    “嗯……刘副将早些年甚得老奴欢心,你抬了他出来,也真大胆。”

    那名侦骑一怔:“大人这是怎么说?”

    “皇太极很怒刘副将叛逃,说不得一怒之下,就砍了你。”

    那人摸摸脖子,“小的只觉得建奴酋长倒似对刘副将十分看重,不然也不会写了招降信叫我带回来。”

    我沉吟片刻:“皇太极倒真是个英雄人物。”

    对于这位女真的“满洲国皇帝”,我倒是有些儿欣赏的。跟早些年死掉的老奴相比,他更狡猾些――不,其实更应该说他是一位更成功的领导者。即使站在对立的一方的角度来看,皇太极也是个称得上势均力敌的对手,甚至更强。

    我曾经在极短的时间内,近距离接触过当时还没成为“满洲国皇帝”的皇太极,我不太愿意提及在沈阳发生的事情,那确实比较尴尬,而狼狈。幸好那实际上跟皇太极没有什么太直接的关系,只是一旦回忆那段时光,总避免不了会提及皇太极就是了。

    在我交给袁总制以及其他上司的上司的报告中,本分的评价了皇太极此人留给我的印象,但是这份带有我九死一生的危险经历的报告,究竟得到了上司们的多少关注,那就不得而知了。

    王启年副将对这份建奴招降信很有些困惑,他是不太愿意去想一些看起来很复杂的问题的那类男人,他认为真男人就要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拼个你死我活,方是正道。所以他在军旅生涯的早期,升迁极慢,直到三年前的宁远之战,他拼掉了半条命,才升到游击。

    “告诉我,这封信都说了些什么。”这不是个请求,当然我也很想瞧瞧这封信,我接过上好的桑白纸信封,打开,迅速的扫了一遍。

    “嗯……这是建奴酋首给刘副将的许诺。他说,并不计较爱塔叛逃,之前的一切都可不计较,爱塔多受虐害,他也都明白了,现在只要爱塔能够再回满洲,当眷顾如初,关押着的爱塔之子和妻子,都将送还。”

    王启年咂舌:“倒是相当不错的许诺。原说刘副将的妻儿都已经被皇太极处死了呢。”

    “皇太极哪会如此鲁莽……活着的人质才更有利用价值的吧。”

    “幸好,刘副将此次没有随军。”王启年的意思,大概要是刘兴祚看见这封信,没准就会再叛逃一次。这确实很有可能,当初刘兴祚离开建州的时候,颇用了些心思,连妻子儿子和老母都没有带出来――简言之,拖累行动的人员一律没有带出来。不知道这算是刘副将天性凉薄,还是……

    “或许,刘副将要是正在此地,会更有意思一点。”我说。

    王启年想了一想:“你是说,要看看刘副将看到这封信会有什么行动?”猜忌之心,不独他一个人有,当然也包括我。

    我咂嘴:“不是说刘副将不好,只是……花费了如此心思的归顺,总归感觉必有所图一般。”

    “图什么呢?他在建奴那里,官职高些,获得的权势也大些,还深得老奴宠信。”

    “建奴也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种说法。”

    “那也不能说明什么。”王启年摇头。

    “属下这是小人之心了。”我忙认错。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