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章 老三李基春的调皮捣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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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干校开始是和大家一起干大田的活,果园的活,菜园的活,以及公共建筑的活,后来军宣队派我一个人种西瓜,我就成了种瓜“专业户”了。由于瓜地离干校有好几里,面积将近30亩,我一个人确实忙不过来,加之个人单干又没人说话,十分冷寂,于是经军宣队指导员批准,就把我的两个孩子李基泰、李基春带到瓜地上和我一起劳动,也消除一些寂寞感。

    本来老三李基春年纪小,是不想带他来的,但他小时候特别捣蛋,加之我爱人妮娜那时正在学校斗、批、改学习班学习,无暇管他,只好让我把他带走。在此,我只讲老三的一件令我和我爱人吃惊的调皮事:即当年我在襄阳地委工作时,地委菜园后面有一口大池塘,池塘旁有一棵高高的老榆树,榆树年年在春夏之交都结许多小圆小圆的榆英――老百姓称为榆钱。这时,基春就会约些小伙伴,操竹竿,打圆圆的榆钱,用小竹篮装着,拿回家叫我爱人蒸馍馍吃,可香哩!再好的面食馆也做不出这等馍馍的野香味。有一年,榆钱随着春风纷纷飘洒之际,榆树上不知什么时候托着个脸盆大的马蜂窝,孩子们只要用竹竿打榆钱,马蜂就毫不客气地群起而攻之,螫得孩子们不敢拢边。小基春得知后,就拍着胸部逞能:“老子就要把它戳下来!”小伙伴劝他:“基春,戳不得,螫死个人呢!”可基春是个听话的人吗?他想搞的事――就是碰得头破血流也是要干的。他从一本童话中知道,马蜂魔王最怕火爷爷,于是,他从我住的宿舍里找了根小竹竿,竹竿尖端绑了一圈旧棉絮,棉絮上浇了点煤油,然后拿了盒火柴,揣入口袋,并约两个平素蛮要好的小伙伴,便向大马蜂窝偷袭了,进攻了。小基春让两个助战者在下面把风,自己挟着竹竿敏捷地爬到一个正对着蜂窝的树丫子上,先隐蔽,后掏火柴,一下点燃沾煤油的棉絮,“忽”地一声,直捣敌巢。这一炮,相当准,倾刻间,黑麻麻的大马蜂窝就化为灰烬,不少马蜂被烧死。可是抢先飞出巢的、没有死的马蜂还有一大阵,它们从竹竿的来路发现,巢窝是被这小娃子毁的,这还能放过?便轰轰然朝小基春压来。刹那间,基春从头到脚叮满了又粗又大又狠毒的葫芦蜂。它们咬着、螫着,尽情地发泄仇恨,小基春用手打下去一层,它们又飞上来一层,简直要与基春拼命了。

    “基春,快下来啊!”小伙伴们边喊边跑边躲,生怕马蜂来螫他们。

    小基春咬着牙,忍着痛,摔下竹竿,飞快地溜到树腰,纵身一跳,下来了。但他跳下树,马蜂也飞下树,他往前面跑,马蜂跟着在后面追,他到哪儿,马蜂追到哪儿,硬是缠着不放了。在这危险时刻,他突然想起树旁边有口塘呀,便奔到塘边,“扑通”一声跳下了水,平静的水池顿时激起了几尺高的水花,等小基春扎了个“泌子”浮起,水上浮起了一层打湿翅膀,再也无能为力的黑马蜂。残余马蜂不甘心地继续在水面上追逐小基春,可小基春一会儿扎下水,一会儿又浮起来,马蜂没法子了,只好退却。

    小基春全身湿乎乎,脸被螫肿了,手背、脚背也被马蜂螫了数不清的包。他混身连骨头都疼,却眯着眼笑。几个小家伙飞快跑到我的办公室向我报告。我又气又急,立刻将他送到附近医院。医生看后,马上给他打针、吃药、涂抹消毒和消肿药水,说他中马蜂毒太狠、太深,治晚了小命都保不住。小基春在医院昏睡了一天一夜,我爱人也守了一天一夜,最后,他终于醒了。没两天,就出院上学了。这学期,他数学得了个零蛋,可他烧马蜂窝的事在全校学生心里打了个双百分。从此,比他高好几级的同学,比他个子大的同学见了他都服气,他也成了该校的“小霸天”,成了他童话里的、什么都不怕的冲天大王。

    现在,在干校瓜地,我们爷三个便在荒地上用木柱和茅草搭了个草棚子,白天劳动累了可以在里面休息,晚上就在里面睡觉。当时,老大十来岁,老三――七八岁,都能帮我一手。比如,我用板车拉肥料,车把由我掌握,老大在前面用一根套绳拉,老三就在后面推,使我省力不少。但我发现,老大经常偷懒,套绳往往是弯的――没使劲。而老三,莫看年纪小,却在后面拼命地推,还高兴地大喊:“爸爸加油,哥哥加油!”对此,我总是表扬老三,批评老大;再就是挖瓜坑,一个瓜坑一般直径需一尺,深度要一尺五,我给他哥俩分配任务:老三每挖一个,老大要挖两个,并让他们展开劳动竞赛,结果,他们两个挖的数目差不多。并不是老大比老三力气小,而是他的积极性不如老三;还有,当西瓜播了种,瓜秧刚刚出来时,经常会被瓜秧的天敌――地老虎(又称土蚕)咬断苗尖,故到这个关键,每天晚上都要提个马灯到每棵瓜秧周围去捉这坏东西。我们为了保护瓜秧,经常抓地老虎从天黑抓到天发亮,因为地老虎晚上才偷偷出现。每次捉这家伙,老三总是眼尖手快,捉得最多,而我和老大比他总低一个档次;再就是西瓜一熟,甜瓜能上市时,荒地成群的野兔便来偷瓜吃。我们父子三人就要拿一面锣,绕着瓜地“当当当”地敲响,把野兔吓走。为此,每晚要起来多次,我和老大都疲倦地不得了,而老三却一点瞌睡都没有,拿着锣,一面打着,一面跳着,不晓得有几快活。

    老三是不是在干校一直都这么好?一直都不惹事生非呢?这,是我一厢情愿,他可做了两件吓坏我的事。一件事是――他不知从哪里捡了个小洋锁,又不知他用什么办法把那个小洋锁拆开了。小洋锁中间有一个闪闪发光的齿形圆轮,他也不知出于好玩还是什么目的,经常把那个小齿轮含到口里。我发现了几次,也骂了他几次,不允许他把小齿轮放到嘴里。他表面上答应不放了,可一背到我,又那么干。之后,我后悔没把那个小齿轮抢过来甩了……结果有一天,他竟把那东西吞到肚子里,还想瞒着我,幸亏被别人发现,向我告了状。当时真把我吓懵了,不知该怎么办?加之干校医务室没有X光设备,不知那个小齿轮在基春的胃里还是在肠子里。医生对我说,就是送到襄樊市医院去,照X光片,那东西太小,也不一定能查得出,即使查出在哪儿,也需开肠破肚,非常细心才能把那家伙剔出,如果小齿轮卡在某要害器官,还可能危及生命,甚至一辈子不敢挪动。对这件事,我一直不敢告诉我爱人,她要知道了,那会急得更厉害。当时,干校里的许多同事给我出主意,有的要我立即把小基春送城里医院,有的就给我讲了一些土办法,比方:要基春喝一碗醋,因为醋可以蚀融那小齿轮;有的则要我让基春吃没有切碎的、长长的、半生不熟的韭菜,说韭菜能够将那个小齿轮缠住,然后让它排泄出来。我呢,人急乱求医,既让小基春喝醋,又让他吞一把把几寸长的韭菜,同时逼他吃泻药……每当他在荒地里解一次大便,我就拿一根棍子在他的大便里拨来拨去,像找金子一样地找那个齿轮。他一次次大便,我一次次用棍子找,终于在他第21次大便时,长长的韭菜就把那个小齿轮捆着拖出来了。小基春终于得救了,我简直高兴得要命,一蹦几尺高。当然,我为此还是把他打了一顿,叫他永远记住这次教训。

    还有件事,叫人见了也是挺害怕的。是件么事呢?就是那会儿“五•七干校”的伙食不怎么好,我和两个孩子又住在校外,每天我只是中午回干校拿一顿饭,另外多拿几个馒头,作为早餐和晚餐。为了改善伙食,我和基泰、基春想了一些点子:一是在周围的水田沟里捉鱼虾和泥鳅,然后用洗脸盆加点盐、放点水煮着吃;再就是晚上背个麻袋,打个手电筒到水田里逮青蛙。有时一晚上可逮半麻袋,第二天也是用水和盐煮着吃。当时,很少吃到猪肉、牛羊肉,有这些鱼虾和青蛙肉,我们也知足了,吃得津津有味。而小基春,对抓鱼、摸虾、逮青蛙最感兴趣,他经常背着我和他哥哥一个人出去干这件事,有时亦能有收获。一天下午,他又独自出去搞这玩意,结果,到太阳下西山了还没有回,我急了,就和他哥哥四处去找。也就在此时,发现远处有个小黑点,飞快地向我们瓜棚奔来,我仔细一瞄,是小基春。待他跑拢,我大吃一惊。原来,他的右手食指被一个几斤重的大甲鱼咬住,死也不放。他呢?不哭,也不叫,似乎还像抓了个什么大胜利品。我立刻跑过去把他揽住,用另一只手狠打那个甲鱼的屁股,想让甲鱼张开嘴,放开他的手指。但怎么使劲打都没用,甲鱼就是不张口。我急的混身是汗,什么法子也想不出来了。小基春反过来还安慰我,说:“爸爸,莫慌,莫急,我有的是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我恨恨地说。

    “你看着吧,我马上叫这龟儿子开口。”说着,他从我身边飞快地跑进我们的瓜棚,把我们切菜的砧板拿出来,把菜刀也拿出来。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只见他把甲鱼放到砧板上,把被甲鱼咬住的右手食指往外拉,让甲鱼的颈脖长长地露到外面,然后他左手操起菜刀,向甲鱼的颈脖根奋力一砍,手起刀落,甲鱼顿时身首异处。也就在这个时候,甲鱼的眼睛闭上了,嘴巴也张开了,小基春血淋淋的右手食指便从甲鱼的嘴巴里拿了出来。

    我连忙问:“基春,疼不疼?”

    “不疼不疼,”还加了一句:“这龟儿子是我从石头缝里把它摸出来的。”

    这天晚上,我们就用大甲鱼打了牙祭。基春手指头伤口经过消毒,擦了我带到瓜棚的紫药水,很快就好了。他是我三个儿子中最经得起打、受得了罪的孩子。

    这只是李基春小时候和在“五•七干校”中给我闯的几次祸,到了他青年时代,给我闯的祸、惹的事就更多、更厉害了。我和他妈妈总以为我们上辈子欠了他什么,非常后悔当年生他下来后,为什么犹豫着――不拿他去换和他同时生的、文化局张局长的小女儿,张局长当时就缺一个儿子呀。直到现在我老了,78岁了,又得了癌症,才慢慢体会到:小时候、年轻时代,最调皮捣蛋的李基春,却是我几个孩子中对我最孝顺的。有人说,调皮捣蛋的孩子不一定坏,温顺驯服的孩子也不一定好,关键就在你困难的时候,需要他的时候,他是何种表现?他是不是真正尽到了一个做儿子的义务?同时,是不是为自己单位,为自己国家尽责任的工作人员?生活是漫长的,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一个人到底怎么样,绝对不能看他的一时一事,而要看他的整个生命过程,特别是看他在要害时刻的一言一行。李基春长大后,还“创造”了许多使我特别伤脑筋和特别使我欣慰的事。这些事我将在以后的章节里向大家叙述,谢谢阅读,再见。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