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摇头:“暂时你还是不要搬过来吧,我还没有心理准备。”
潘彩玲顿了顿,口气就像一位意志坚定的超生游击队员:“你什么时候有心理准备了,什么时候告诉我,我全听你的。”
脑子忽然有些乱,我哼唧道:“那行,到时候我告诉你……别租房子了,再凑合几天,我很快就……”
“你呀,”潘彩玲吃吃地笑,“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还这么封建呢。有啥呀,孤男寡女,你有情我有意的,又不是小青年。”
“道理我明白,可是咱们也太快了点儿,要沉住气。你想,咱们都过了那么长时间的单身生活,最难熬的日子都熬过去了,不差这么几天……”“少说这些!快吗?快什么快呀……你能跟我比吗?我才多长时间?哥,你身边没有女人都三年了,我就不信你能熬得住。”
“熬不住,熬不住……”我的心又开始发痒,潘彩玲奶牛一样大的**直在我的眼前晃悠。
“嘻嘻,跟你开玩笑呢,”潘彩玲笑了两声,轻声说,“哥,我很想你。你说,你也想我。”
“很想你”这三个字我一点儿也不陌生。刚认识李晶晶的时候,李晶晶就经常在电话里这样对我说。后来认识了舒梅,她也这样说,有时候在电话里,有时候在QQ上。我从来就没有对李晶晶说过这三个字,我一直以为这三个字是一味药,女人对男人说出来,男人的心理和生理都会有些反应。而男人对女人说这三个字会心慌,浑身起鸡皮疙瘩,伤害皮肤。可是自从我接触到了舒梅,这三个字就经常会从我的嘴里溜达出来,鸡皮疙瘩很少起,心也不慌,声音显得厚颜无耻。现在轮到潘彩玲了,这三个字又恢复了原样,可我实在是说不出口。
潘彩玲等了一阵,好像是等不急了,尖着嗓子催促:“你说呀,说你想我呀,哥。”
我咳嗽一声,说:“你想我就够了,证明我也是那个意思。”
潘彩玲很较真:“这是两个概念。”
我敷衍道:“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情况也是这么个情况,怎么理解就是什么。对吧,妹妹?”
潘彩玲又开始笑:“哥,你很幽默呢……好了,不耽搁你的时间了。”
潘彩玲不挂电话,好像在等待什么,见我没有反应,她继续笑:“这几天我不想见你了,刚才我想起了一件事情,得马上办。”
正好,我可以清净几天,顺便理顺一下后面的生活。我问:“要办什么事情?”
潘彩玲说声“先不告诉你”,很严肃地清了清嗓子:“好好上班,不许想我呀。”
我连忙挂电话,鸡皮疙瘩顺着我的后背一下子涌满了全身。
临近下班的时候,纪晓岚来了,进门直奔朱三,看都不看我一眼。有心逗逗他们,一想又感觉没趣,谁的爱情是永久的?
站在公司楼下给刘健打电话,刘健说,他已经跟那几个管事儿的联系好了,六点整他们一起到,让我提前过去定桌儿。
时间尚早,我不想这么快就过去,等人很难受的,干脆沿着大街往海天大酒店的方向慢慢地溜达。
天在一点一点地变黑,刚停了一阵的雪又下了起来,街上的行人看上去就像走在一副泛黄的水墨画里。
此时我倒是盼望甄七来电话,我想知道他跟大伟两人开始没开始“办事儿”,可是我的手机一直没响。扑拉掉头顶上的雪花,我拨打甄七的电话,关机。我的心里有些不爽,关什么机呀,搞得跟地下工作者似的。想了想,直接打给甄月光,让她找王兰接电话。
甄月光的手机开着,没等我开口,她就开机关枪似的冲我嚷:“你是不是安排我弟弟去打人了?你想干什么呀!”
我不想被她呵斥,声音比她的还高:“我没有安排他,是他自己要去的!”
甄月光停顿片刻,又开始放机关枪:“他自己要去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你跟着掺和什么?人家是冲他来的,你显摆什么?”
我一下子听出了端倪,这话冲口而出:“告诉我,我挨打是不是替甄七挨的?”
甄月光张口就来:“就是!本来今天早晨我想告诉你,你又着急走……你别挂电话,听我好好跟你说。张小凤这几天到处找你,就是想要把事情对你说说,你动不动就耍态度,人家还怎么开口?后来她发现我弟弟要找那个叫傻彬的,她就急了,一大早就来找你。当初我也不知道我弟弟要去找傻彬……我是刚才才听说的。反正你挨打那事儿是因为我弟弟……”甄月光的思维好像有毛病,话也说不连贯,罗嗦了一大通我才听明白。原来是因为甄七骚扰张小凤,张小凤把事情告诉了徐德贵,徐德贵花钱雇了傻彬去打甄七,结果打错了人。
我忍着怒火问甄月光:“你是怎么知道甄七要去打傻彬的?”
甄月光说:“三分钟之前他来过电话,说他出事儿了,把人给砍了,不敢回家,要出去躲几天……”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尽管我知道这事儿与我无关,可是我知道甄七的德行,一旦出了事儿,他一定会跟警察说是我安排的,而且他跟大伟也是这样说的……这事儿麻烦了。“姐,这事儿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可以跟警察作证,是他们先打人的,”我紧着胸口说,“如果毓珉再给你打电话,你千万嘱咐他给我也打一个,我跟他定一下。另外,这事儿张小凤也可以作证……对了,张小凤走了没有?”
甄月光的情绪好像稳定了下来:“走了。我会去找她的,有必要的话,我先带她去派出所。”
我说,先不要去,还不知道里面的事情,不要随便接触警察。
甄月光狠狠地呸了一口:“什么事情人家不知道?毓珉说,他们看见警察抬着傻彬去了医院!”
此刻,我反倒镇静下来,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只有硬着头皮上了。操你妈的甄七啊,原来是你惹的祸害!联想起我被人打了以后他的表现,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攥着似的难受……你他妈的到底是不是人啊。“姐,那你就看着办好了,”我冷笑着说,“反正我没有安排你弟弟过去打人,这一切都是他自己愿意做的。你想,我一个老实上班的人,怎么会去招惹那些混社会的?我连谁是傻彬都不知道呢。”
甄月光叹了一口气:“大柱,刚才我有点儿着急,错怪你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我说,你让王兰接个电话,我跟她说说我帮她办那个事儿的情况。
甄月光说,她傍晚的时候回来过一次,又走了,外面下这么大的雪,我去哪儿找她?
我问,多多呢?
甄月光说,王兰临走的时候过来说,多多在政府礼堂给领导们演节目,晚上管饭,演出结束以后有车来送,她要是没回来就让多多暂时在我这儿等着,等你回来就接多多到你那儿。“王兰可真会打算哦,”甄月光说着,噗哧笑了,“她拿你当了孩子她爸爸呢。”
我笑不出来,望着眼前直溜溜往下掉的雪花,闷闷地想,多多没有爸爸,我也没有爸爸,我的爸爸呢?
不知道是怎么结束的这场通话,只知道我一手捏着手机一手拎着那些营养品,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漫天大雪里,形只影单。
天彻底黑了,街灯的光跟店铺里的光还有汽车的光交织在一起,眼前的雪片就像一簇一簇钢花在半空中横冲直撞。
前面有一个不大的广场,广场上没有几个人,一个老人盘坐在广场一隅,披着一身雪花在拉着胡琴唱歌:
月儿弯弯照九州
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倚楼饮美酒
几家流落在街头……
挑高档的菜,点好,我走到窗前,大雪稍停,外面灯火璀璨,天空中不时炸起一个礼花,漫天飞火。
闷着头看了一会儿,刘健就来了,身后跟着三个油光满面的“大蛐蛐”。
刘健跟我打了几句哈哈,指着一个最大的“蛐蛐”说:“这位是李哥,劳动和保障局的,一会儿你把事情对他说。”
我跟李哥握了一下手,感觉他的手很软,很温暖,心里十分踏实。
刘健介绍那两个人说,这二位是法院的,一个是经济庭的老王,一个是执行庭的老张。
我招呼他们就坐,想要说几句客套话,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傻乎乎地问他们要喝什么样的酒。
刘健斜着眼睛看我,目光中满是不屑。
本来我已经点了两瓶茅台,一看他的表情,立马招呼站在身后的服务员:“再来一瓶XO。”
李哥摇了摇手:“别太破费,有茅台就不错,支持国货嘛。”
服务员刚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刘健啪地一拍桌子:“让你去你就去,妈的耳朵塞驴毛了?”
李哥大度地摊了摊手,大家都笑了,笑得我感觉自己十分渺小。
酒喝得很快,菜还没上齐,一瓶洋酒两瓶茅台就没了。刘健在跟老王和老张轻声嘀咕,不时笑一声,好像是在说一个他们感到好笑的案子。看看一旁有些醉意的李哥,我感觉时候差不多了,轻拽一把李哥的胳膊,一边敬酒一边说:“今天我请大家来的意思想必李哥已经知道了,干了这杯酒我跟李哥汇报一下情况。”李哥仰脸喝了这杯酒,拧着嘴唇说:“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这样,咱们今天光喝酒,不谈这事儿,明天你让那个叫王兰的去我们局,我来安排。”我不放心,跟了一句:“李哥的意思是,这事儿妥了?”李哥嗳了一声:“哪那么简单的事情?”
我的头又大了,难道这事儿还真的那么复杂?侧眼看看刘健,刘健在冲我努嘴,我更傻了,什么意思这是?
李哥好像看见了刘健的举动,伸手摸摸我的肩膀,笑道:“兄弟你是不是跟那个女人……啊?”
我猛地移开肩膀,直接问刘健:“这事儿到底成不?”
刘健一怔,横我一眼,面色有些尴尬:“该问的人你不问,问我?我可是把正头香主都给你请到了。”
这话让我感觉不出对错来,只好硬着头皮看李哥:“不管我跟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这事儿到底能不能办,麻烦李哥给个痛快话。”
李哥的手又开始摸我的肩膀,两根指头还一捏一捏的,让我怀疑他的性取向是不是有些异常。
“我不是说过吗?今天咱们只喝酒不谈事儿,明天你让她去局里找我。”
“那我怎么跟她说?就说你答应帮她办了?”
“可以这样说,”李哥的手继续捏我,表情有些暧昧有些无赖,“但是我不敢保证这事儿最终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你能不能给我个准确信息?”我被他捏得难受,想移开肩膀又怕他不高兴,只好抓起酒杯添酒。
李哥冲刘健歪了歪嘴:“你这位朋友很性急呢……”见我用自己的酒杯碰他的酒杯,他停止捏我的肩膀,拿起酒杯冲我一晃,“我跟你交个底儿吧小李,按说今天我不应该来,因为王兰那事儿很不好办。但是刘律师又缠着我,也算是给他个面子吧……是这样,我们局的宗旨就是维护所有公民的合法权益。王兰的丈夫死在工作单位不假,可是根据厂里提供的材料和我们的实地调查,他确实不属于……”
“既然你是这样认定的,那么你还来干什么?”我实在是忍不住他的这套官腔了,忽地站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我们来错了?”李哥晃动着手里的杯子,微笑着看我。
“你这个人真是……”刘健沮丧地瞪我一眼,抬手跟李哥碰了一下杯子,“李哥,他喝多了,别介意。”
“你的这位朋友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老李,你省省吧,”老王一边拉我坐下一边对李哥说,“有些事情不要那么较真……”
“不是我较真,是他!”李哥不知是真喝醉了还是装的,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怒吼,“你,给我倒酒!”
我歪着头看他,心中悲愤不已,我是个宫中的奴才还是你的孙子,你凭什么这样喝斥我?我想站起来,把自己杯里的酒泼到他比猪头还胖的脸上,看看急吼吼冲我挤眼的刘健,我忍住了,拎过一瓶啤酒,讪讪地笑:“行。李哥,刚才我有点儿激动,对不起啊。”
李哥一把打掉了我手里的瓶子,暴吼一声:“白的!”
无奈,我招呼服务员进来,吩咐他再拿一瓶茅台,心说,李杂碎,喝了我的酒没给我办成事儿,就让这瓶酒变成毒药,药死你。
我这里正发着狠,李哥笑了:“哈哈,小李子有点儿意思哎……没什么的,刚才我不是发火,我就是觉得你这个人有点儿意思呢。来来来,跟大哥说,你跟王兰到底有没有关系?实不相瞒,那个女人去过我们单位好几次,每次都罗里罗嗦的,我怀疑她的脑子有问题呢。”
看着他色眯眯的眼睛,我心想,这个老贼也许是看上王兰了,我要是说自己跟她有关系,没准这事儿真的就黄了,可是我要是说自己跟王兰有关系的话,怎么说?说她是我的“轧伙儿”(姘头)?操,亏不亏心啊……犹豫了半天,我才说:“她租我的房子,带着一个不到六岁的小女孩,很可怜,我……”“好家伙,新时代的活雷锋啊这是!”李哥猛地瞪大了眼睛,“不赖,不赖,值得我们学习!”
我的心比吃了苍蝇还难受,感觉自己今天这个客请得真是窝囊,人家这是在拿我当傻子玩呢。
有心摔了酒瓶抽身离去,一想自己请客的目的,我干脆认了,胡乱点头:“不敢不敢,怜悯之心人皆有之嘛。”
李哥又不高兴了,丢开手里的鲍鱼盅,肥厚的手掌拍得桌子山响:“什么意思?和着我姓李的没有怜悯之心?”
这次我是真的想走了,李杂碎,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嘛!刚要起身,桌子上的手机响了。抓起来一看,是甄月光的号码,估计有甄七的消息,我直接按了接听键。甄月光在手机那头嘶嘶地嚷,我听不清楚,回头对抓着一只龙虾剥皮的刘健笑笑,捏着手机出门。
听了好长时间我才听明白了甄月光说的事情。甄月光说,警察在他们家,两拨人,一拨是等着抓甄七的,一拨是因为王兰,王兰刚刚自杀了。我的头顿时大了,王兰自杀了?王兰在我正在帮她办事儿的时候自杀了,王兰在这个万家灯火的雪夜丢下自己的孩子自杀了……
“姐,你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的心紧紧地揪着,声音烟一般飘忽。
“我弟弟一直没有给我来过电话,警察说,他和一个叫大伟的把傻彬的手砍断了,手腕子跟手就连着一层皮……”
“我问的是王兰!”
“王兰死了……警察是在咱们这边的后山坡上发现的她,她都凉了……用裤腰带吊死的,在树上……”
“多多呢?”
“回来了。她还不知道她妈妈已经死了,张小凤带她去了她那里。大柱,你快回来吧,警察也找你呢……”
我直接关了机,脑子里就像塞了一把乱草。王兰自杀了,她什么都不要了,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关心着她的人,还有一个需要她关心的孩子,她只顾自己舒坦,她要去找她的丈夫……跟王兰的一些尚还清晰的往事雾一般飘过我的眼前。我看见夏天里的王兰跪在地上一把一把地抓多多头顶上的空气,嘴里念叨,魂儿回来,魂儿回来;我看见秋天里的王兰坐在夕阳下的一只马扎上,眼前守着一些毛巾裤头,呆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脸色蒙了灰似的朦胧;我看见冬天里的王兰牵着多多的手,踯躅走在雪地里,大雪一会儿就将她淹没了……
外面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竹声,隔壁的房间里发出一阵欢快的呐喊,好像有圣诞老人在派发礼物。
手里的手机似乎还在响,我不想听,心就像死了一样。
我到底是在干什么?人已经死了,我还在瞎忙……我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名的伤害。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房间的,只知道自己在哭,没有声音,只有眼泪。
房间里烟雾缭绕,几个人影在晃,几只鸟儿在飞,无数鬼魂在墙角冷笑,嘴角挂着黑色的血。
我用力眨巴了两下眼睛,这才看清楚,原来这几个人是我喊来的,他们是来帮我办事儿的,帮我,帮那个穷苦的女人,帮那个已经失去了妈妈的孩子……刘健端着一杯酒冲我晃,李哥,干了这杯,然后咱们散场,几位领导还要赶场,今天太热闹了。
我没有说话,走到我的座位旁,穿好衣服,抓起自己带来的营养品,径自走了出去。
刘健在后面大声喊,操他妈的,整个一个傻瓜!
圣善夜
万暗中光华射
照着圣母也照着圣婴
多少慈详多少天真
静享天赐安眠
牧羊人在旷野
看见了天上光华
听见天军唱
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大堂里人山人海,无数穿着火红色衣服的人在穿梭,他们就是传说中的圣诞老人?
从前有一个老人,名叫尼古拉斯,他一生最爱帮助贫穷的人家……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