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个屁,以后不要叫我长官!”他们不明不白地挨了训,怯怯地退了几步。我也不知为什么对着两个还不到二十岁的细伢子发火。是的,近来我的火气总是发的莫名其妙。
我们一群自卫军在百姓眼里自然是汉奸,国人不齿。几个有血性的人死的死了,失的失踪了,李勇奇肯定已经死了。落到日本人手里那有不死的道理,那天我被抓不是王顺生搭救只怕也已经死了,日本人可不管你无辜还是有辜,只是李勇奇那枪是怎么回事,至今弄不明白。
李勇奇,我们的连长,经常被我们忽略,他总是沉默地若有所思呆在一旁。那时,马蹄子们相互斗嘴打闹成了生活的主题,大多的时候我们甚至忘记了他的存在,现在没有了他,沉默成了生活的主题。也真是奇怪,当他在时我们忘记了他,不在了反而时时记得他。也许,我们不仅仅是因为失去了一个李勇奇,而是因为他死的方式――袭击了日军,只是我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袭击了日军。我们不怀疑他袭击了日军,并不是因为我们不怀疑日军军官的话,而是我们认为他真的袭击了日军。
我感到郁闷,想出去走走,可走不成,有客人来访――又是一个偶然。
黄有才,我们参加民团时就见过的“城里人”。我们把炮楼顶上的哨兵赶了下来,他说机密外人不得与闻。我打开看着他给我的一封雅不雅俗不俗的信,“血性中华,汉奸不齿,联系志士,龙抬头之日,即反正之时。今后口信即凭。痴兄,王顺生笔。”
我疑惑地瞪着他,被我瞪得不自在的黄有才怯怯地后退了一步然后怯怯地说:“长官,……不是,我不是奸细,不是来套你的话,我要做血性中国人,给我一个准信,君子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听他把不伦不类的话说完,我还在犹豫,“李勇奇在哪里?”我突然发问,眼睛没有离开他苍白的脸继续瞪着他。
他似乎犹豫了片刻,“他没有死,还活着,在哪里请长官不要问。”
“好吧,你走吧。”
“长官?……”
“走。”我推了他一下,给了他一个莫测的笑。本就糊涂了的黄有才更加糊涂,他弄不清我是同意了还是没有同意,但有一点他明白,我没有把他卖了。他只好带着疑惑走了,我也依然在疑惑。
没多久,解开谜团的机会来了。第二天黄有才又来了一次,要我到王家大院和一个人见面,他给我安排了见面的细节,但我不打算按他的安排做。因为我还在迷惑。
我带着细屁股在街上磨蹭,等待着黄昏的到来。
乞丐经常歇息的屋檐空空落落,没有了乞丐,没有了掏粪老头,甚至没有一个行人。细屁股仔细听着我说乞丐的故事,我看到了他眼中的闪光。我想,也许是他的泪光。
我们往城东走去,街上行人更加稀少,昏暗的街道两旁的店铺和人家开始关门。几个乞丐――当然不是我们所说的邋遢乞丐,看着一张张正在关闭的大门后带着失望准备回府――某个避风的屋檐下。
细屁股在一个破烂的屋后出来,他现在变成了又一个邋遢乞丐,偻着腰,拖着一根结实的木棒,挎着一个脏兮兮的破布袋和不知哪里拣来的半只破碗。我远远地跟在后面,端着枪,尽量展现雄赳赳的军人风采。
我又站在能够看见王家大院,上次看见乞丐和大院内的人来往的位置上。黄有才告诉我,整个王家大院都在城东碉堡的视野范围内,只有侧门一小块的地方被屋檐遮住是碉堡观察和射击死角。上次乞丐就窝在那里,现在细屁股也已经窝在那里。
我点上一支烟,靠在墙壁上悠然地享受着,这是我设计的方案之一,一个巡逻的士兵总立在一处呆立不动肯定不合情理。地主的长工偷懒的方式就是抽烟,这招是老头告诉我的。
这里是个十字街口。一支自卫军和日军混杂的巡逻队从西面开来,按黄有才给我的计划我现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我应该在不远的北面街道上巡逻,等巡逻队经过此地时会有一个人故意跌一跤给我们发信号,然后等他们走后我们才能出来。
“哟希哟希。”“巴嘎。”“还在这干嘛?”“老弟,抽的什么烟呐?有大烟吗?”巡逻队经过我前面时日本话中国话混杂一起,我自然不需回答,微笑着“哟希哟希”算是跟同僚的问候。我注意到其中有个人犹豫地往北街张望,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我几眼,我嘻嘻地对他笑,他又犹豫和无奈地跟着巡逻队继续前进,回头气愤地骂了一句:“你妈拉个巴子。”
细屁股接到我的信号后向院子里投了块石子,接着,侧门开了,还是那个瘦弱的身影从侧门溜了出来,当看到窗户下陌生的细屁股时,那人犹豫了片刻,细屁股说了句什么,那人立即和他交换了手中的包袱,快速地掩上了门进去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