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止射击!”张羽命断然而决绝地命令道。所有的士兵突然有一种恍若梦中的感觉,有谁会相信自己的将军在此生死攸关之时会下如此命令?吴军已像潮水一样涌在城下,士兵们无敢懈怠,箭簇、投石、灰?已然如暴雨般向城外倾泻而下。
“饭桶!停止一切射击!难道没听到我的命令吗?”张羽几欲声嘶力竭地地风怒道,高举的长剑从声旁一个士兵的耳际挥舞而过。
没人敢违命,士兵们只能掩在垛子后面,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多的吴军士兵越过护城河,开始顺着云梯向城内攀爬。
“轰”地一声巨响,城门前拉起吊桥的缆绳被敌军砍断,吊桥轰然倒下,吴军蜂拥而来,直抵城门。
“咚,咚……”吴军士兵推着一辆巨大的撞车,不停地撞向城门,每一下重击使整个城墙都在颤动,更使蜷缩在城墙角落里的梁军士兵们加倍地心惊胆战。
“将军,吴军开始攻城了!城门就要攻破了!将军,如何是好?”一个校尉已是面无人色,惊慌失措地看着张羽,几欲哀求地道。
张羽已然面无表情,镇定自若地透过城墙垛口,望向城外黑压压一片顺着云梯向上攀爬的吴军,冷声笑道:“让他们靠的更近些吧!”又霍然转身斩钉截铁地命令道:“把城门打开,放吴军进瓮城!”士兵们顿时彼此对视,目瞪口呆,一时都不知所措,将军难道被吴军眼前的攻势惊惧的神志不清了吗?
“还愣着干什么?快开城门!”
城门大开,吴军一涌而入。张羽忽然立在城头一阵勃然大笑:“此地便是尔等葬身之处!投油!”
无数油罐倾掷而下,瓮城内顿时油沫飞溅,吴军士兵俱被溅的满身油污。城墙上的四口大鼎内正是沸油滚滚,士兵们舀起这些沸油,向顺着云梯攀爬的吴军士兵迎头痛浇下去,爬到一半的吴兵那料梁军竟会发起如此狠毒、残忍的突然袭击,个个被烫的抱头惨叫,皆从云梯上跌下,摔得筋骨俱碎。
滚烫的沸油如同暴雨,劈头盖脸地不停浇向城下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人群,士兵们被烫的满地乱滚,嚎叫之声,如同困兽,此起彼伏,整个城内外,乱成了一锅沸粥。
“将士们,反击的时候到了!让吴国叛逆们尝尝火矢的滋味!听我命令,拉满弦!”梁兵弓上搭上浸过油的箭簇,点上火,满弦待发。
“发!”
无数火矢如同漫天流星,一阵尖利的惨叫之后,瓮城内外一片火起,火势迅速蔓延开去,城内外一片火海,恣睢汪洋。冲锋到城下的所有士兵都难逃厄运,身上无不都着了火,无数人痛不欲生地满地滚爬,挣扎不止,却连同地上尸体也被点着了,火势更甚,许多士兵奋不顾身地透进护城河,寻求一线生机,可是护城河河宽壕深,几个筋斗翻腾也就沉没的无影无踪。瓮城内的吴军最为惨烈,城门口那辆巨大的撞车也着了火,死死堵住了出口,冲进翁城内成千上万的士兵死死挤叠在一处,上天无术,遁地不能,活活地如同干柴一般被烧成焦灰。
大火整整烧了数个时辰,整个棘壁城内外,绝望的惨叫,惨烈的悲嗥,连成一片,惊天动地,惨绝人寰,听之不禁使人心神顿生悲悯。
许久,连最后一声呻吟也如同一把猝然斩断的铁戟,戛然而止,放眼望去,刚才风云突变、雷霆乍起的沙场之上,只有乌烟如柱,集尸遍野,残甲满地,复归于一片悲凉而惨烈的平静。
棘壁城的东门吱呀一声,如同苍老而沉重的喘息一般,城门溘然合上,吊桥重新吊起。张羽倚在城头上眺望吴军,挑衅地喊道:“田大将军,我做的这道红烧盛宴味道如何?将军就慢慢受用吧!”
田禄伯顿时如鲠在喉,又如芒在背,当他看到自己成千上万的士兵倒进火海之中鬼哭狼嚎,死死挣扎,最终化为一片焦灰的时候,那种回天无术的无措和无助,同样也使他如火焚身,悲愤交集。此时面对城上张羽的嘲讽,心中那按捺不住愤怒顿时如风如涛,狂然骤起,紧握在手中的长剑霍然举过头顶。
“将军,这两次冲锋,我军已损失两万余众,锐气已减,不宜再战……”身侧的一名偏将语气沉缓而悲戚地道。
田禄伯手中的长剑许久缓缓垂下,开口命令道:“退兵十里安营扎寨!围而不攻,只等吴王大军到来,定将此城夷为平地!”
吴军偃旗息鼓,车马转后,向后急退而去。行至四五里之遥,忽然一个亲身校尉手指正前方,惊愕道:“大将军,你看那正向我们移动的是什么?”
田禄伯凭车远远眺去,只见前方天地苍茫一线之间竟有一个黑点不停地攒动着,正急速向这边移过来。那黑点也随之越来越大,逐渐形成一条直线,其间伴随着一片轰鸣之声,开始轻如鼓点,紧接着百尺瀑布,空谷绝响,继而又如山洪决裂,轰鸣不绝。
溃退的吴军在原野上停滞下来,只有柔情似水的春风从车马和军士的缝隙间流淌而过,战棋无声而悠闲地荡动。所有人都在盯着地平线上那不断拉伸扩散的黑线,聆听着那如同闷雷般令人心惊胆战的轰鸣之音。
只见那条黑线渐渐扩散成了一个巨大的矩形,轰鸣之声也跟着越来大,如惊涛骇浪,撼天动地,田禄伯双眼犀利如鹰地注视着那越压越近而布满天际的黑色,脸上流露着无比坚毅而又悲凉的决绝。
“将军,那到底是什么?”那个亲身校尉感受到大地在不停地震撼,耳边不绝的鸣响,惶恐不安地问道。
“列阵防御!”田禄伯并不回答他的问话,却只是镇定地命令道。兵士们听出了田禄伯语气之中充满了镇定和平静,对自己的将军凭借一双慧眼和深厚的战事阅历,已然对那条扑面而来黑线早已心如明镜,而深信不疑。传令校尉手持角旗,左右招展,吴军士兵立刻列队摆出一个宏伟壮观的环形阵势,战车和盾牌兵守在外围,弓箭守埋伏在盾牌兵之后,最里围的是长枪兵和骑兵,如此布阵,就可以做到攻防自如了。
那个巨大的矩形迅速扩散成无数个黑点,铺天盖地,如同泛滥的洪水,向这边淹没过来。
“将军,看清了,是骑兵!是梁国的骑兵!向我们这边冲过来了!”身后许多士兵几乎同时喊道,那声音在如此柔情似水的春风里却充满了寒冷的颤抖。
那阵势至少有一万骑以上!田禄伯盯着远方,心中暗暗筹算。万马狂奔,席卷而起的扬尘如同滚滚白烟,弥漫了半个天空,无数的铁蹄每一次飞奔践踏,都如同惊雷降落,整个大地都似乎在瑟瑟地颤动着。
无数奋蹄驰骋的铁骑,如同一波连着一波的黑色浪涛,迅速向吴军包抄过来,前锋的几百骑兵,战马精壮,最为骁勇剽悍,他们冲在最前面,拉成狭长的纵队,如同一把犀利的剑刃,风驰电掣地直向吴军阵中刺去。
“放箭!”田禄伯挥剑下令。对于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来说,他深知步兵在骑兵面前的劣势,决不能让这股骑兵靠近自己的阵列,一旦骑兵冲进阵中,那对自己的步兵将是灭顶之灾。对付骁勇的骑兵最好的战术就是用强弓把他们射杀于百米之外。
吴军弓箭手凭隅战车的掩护,向飞驰而来的骑兵迎面一阵乱射,顿时百十个骑兵影身应声落马。后面的骑兵依然在一片人仰马翻之中前仆后继,迅猛如风地冲踏而来,在颠簸的马背上他们依然个个矫健如猿地拉弓搭箭,向吴军还击。
从吴军阵中射出大片如雨点般的箭矢,对队列分散而各自为战的骑兵显然失去了它大片杀伤的威力,反而被骑兵们忽聚忽散,来去如风的战术袭扰的疲于应付。
骑兵前锋已然冲过弓箭的射程,以迅如闪电之势猛然插进吴军阵中,吴军整个看似天衣无缝的环形防御阵势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吴军顿时大乱。
“出击!”田禄伯猛挥长剑,命令阵中心的骑兵和长枪兵道,那种殊死一搏和孤注一掷的语气,显露无余。
吴军阵中一队队长枪兵,向迎面驰骋而来的骑兵发起一阵接着一阵的突击。许多骑兵被锋利的长枪当胸洞穿而过,活活被挑下马来,惨绝的呼声如同利刃一般,无休止地割着所有麻木不仁却俱已血淋淋的神经;有的战马被长枪刺中,一阵凄凉悲壮的嘶鸣之后,便是人仰马翻,顿时人马俱毙。
吴军与梁国的骑兵两股巨大的洪流交汇成了一个激荡澎湃的漩涡,战争的惨呼、悲嗥、轰鸣,再一次如同萦绕不息的噩梦一般,笼罩整个大地。
站在棘壁城头上的梁军士兵眼见着城外那惊心动魄、蔚为壮观的激战场面,心中个个激荡如潮,如释重负地欢呼道:“是韩将军的骑兵,梁王派援军了!我们的援军到了!”
“将士们,拿起你们的兵器,随我杀出城去,为我们梁国阵亡的兄弟们报仇雪恨!”张羽振臂一呼,士气大振。
棘壁城门大开,城内梁军杀出城去。吴军顿时腹背受敌,一触即溃,张羽和韩安国率梁军一路追杀,吴军损失两万余众,连退三十余里方才稳住阵脚,安营扎寨,只等与吴王主力大军会和,再回叩棘壁城。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