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栗姬终究还是改不掉那锋芒直露的倨傲之气,这汉宫之中除了景帝,也许她根本就没把谁放在眼里,一昂首便步入长乐宫中。
窦太后的寝宫庄重大气而不失富丽堂皇,里面仿佛另一个季节,暖意袭人。阳信公主和阿娇正偎依着她们的祖母窦太后身旁。阳信公主已经十五岁了,已然出落的唇红齿白,亭亭玉立,楚楚动人,而阿娇刚满六岁,却也生的明目善睐,娇俏可怜,窦太后一手揽着一个,虽然目不能视,却慈容含笑,抚着她们的脑袋,有些爱不释手了。
栗姬进前一步跪拜:“臣妾拜见太后,愿太后凤体安健,福寿齐天!”
“免礼吧,”窦太后道,“栗姬呀,真是难得到这长乐宫一趟,今个怎么突然想起我这瞎老婆子来了?”
“冰天雪地,臣妾心中惦念太后,特来向太后问安。”栗姬起身答道。
“难得你有此孝心,我已是行将就木之人,有你栗姬千娇百媚的尊贵之躯屈膝跪拜,受用不起啊!”窦太后冷热相济地道。
栗姬脸上一红,转身略一低首对长公主刘嫖道:“长公主安好!”刘嫖也只略一欠身回礼道:“栗娘娘安好!”
阳信公主连忙起身向栗姬恭敬叩道:“阳信拜见栗娘娘,娘娘万福!”栗姬素手轻扬道:“免礼吧。”
阿娇偎依在窦太后怀里,长公主刘嫖拉了她的小手柔声道:“乖阿娇,快去给栗娘娘行个见礼吧!”阿娇杏目一睨,小鼻子里轻轻冷嗔一声,虽是小小年纪,却是天生贵胄,那种养尊处优的骄纵、倨傲之气毕露无余,自顾在窦太后怀里恃宠撒娇,毫不理会栗姬,而窦太后依然慈笑可掬,毫无责意。
长公主刘嫖嗔道:“母后,阿娇都被你宠坏了,以后还怎么得了呀!阿娇,你要有你阳信姐姐一半乖巧,我尚且也心满意足了!”又回首向栗姬笑道:“让栗娘娘见笑了!”
被一个孩童无缘轻慢,心中到底颇多不快,脸上却依旧笑意嫣然地道:“哪里啊,阿娇天真无邪,天生具有长公主一样的皇家高贵气质,人见人爱还恐有不及了!”言讫侧目打量着阳信公主,不无倨傲地道:“咦,多日不见阳信愈发出落的动人了,这眉黛清秀,春蕾待放,娇容如画的,真是与当年的王美人别无二致啊天生的一幅美人胚子,将来还不知道要迷倒多少男人呢!”
长公主却笑道:“如今我们的小阳信已经长成个大人了,已是千娇百媚的美人了,这后宫佳丽如云,能与南宫媲美的恐怕绝无仅有了,就连栗姬你当年也不过如此罢了!”
一席话说的阳信公主脸上杏红璀璨,,少女天然的羞怯毕露无余,只是低目侧立一旁,羞于言答。
栗姬听了脸上浮出一丝笑意的瞬间,心底却有一丝嫉妒的酸楚一闪而过,掩不住失落地怅然道:“臣妾已是人老珠黄了哪能和风华正茂、春容如画的新人比肩啊,自古都是一代新人换旧人,臣妾这个旧人也该遭摒弃了!”
窦太后早已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轻哼一声到:“哀家面前休要称老!这女人啊,就是一朵花,糊里糊涂的时候正是花枝怒放开的时候,真正明白过来的时候,却早已繁华落尽,谢了,枯了!栗姬啊,你才多大年纪啊,不要浮浮躁躁的,要沉着下来,不然人还没熬到我这般年纪,心早就老了。”
栗姬道:“太后,臣妾是年老色衰了啊,比不上那些年轻貌美的可人了,皇上也嫌弃我了,十天半月也不踏云阳宫半步,却留恋于那些献媚弄色女子宫里,一味贪杯恋色,臣妾倒不是争风吃醋,只为陛下龙体担忧,只怕那帮小妖精掏空了陛下的身体!臣妾好歹不像那个薄皇后,占着正宫之位却不思龙恩图报,不曾为陛下生的一子半嗣,而臣妾虽出生卑贱,却一口气为陛下生的三子,刘荣还是陛下长子……陛下无论如何也不能如此对我啊!”栗姬几欲哽咽了。
窦太后虽然眼瞎却早已洞察一切,不屑一顾地道:“那该如何对你!谁叫你嫁的是一个呼风唤雨的天子呢?难道这不是一个女人一生一世的荣耀吗?如此小肚鸡肠如何能成气候!”
长公主刘嫖在一侧冷嘲热讽道:“哎呀,栗娘娘这就是女人的宿命,普通男人尚且三妻四妾,何况君临天下的一代天子!你这样心眼如针,处处只会扎的陛下痒痛难当,哪能抓住男人的心啊,妹妹呀,这方面你还须向五柞宫的王美人好好学习!”
栗姬口中不禁一阵苦涩,心中却要把长公主刘嫖咒骂过了千遍,一切不都是拜你长公主所赐吗?倏而又转目不无愤恨地剜了阳信公主一眼,吓得阳信公主连忙垂首低目,哪敢与之对视。
栗姬转即又辩驳道:“非是我肚量难容,只是陛下在朝堂上受了大臣们的气却要撒在臣妾头上,委实不公啊!都是那个御史大夫晁错,好端端的,上什么《削藩策》,非要搅得天下大乱才肯善罢甘休!”
窦太后道:“这个晁错,昔日先帝在位时,就三番五次上议削藩,只是吕氏乱政以来,社稷不稳,恐天下人心异动,先帝也就未敢妄行削藩之举,只是赐以重金,表彰其能直言谏策,而如今新帝临朝不过数载有余,又嚷嚷着上议削藩,真是唯恐天下不乱!陛下准奏了吗?”
“陛下当朝准奏,准备大肆削减天下诸王封地!”栗姬答道。
“什么?这等大事怎能只凭一家之言,如此草率决断!来人,立刻传命让陛下到长乐宫来见哀家!”窦太后不禁勃然大怒。
栗姬一怔,不无惶恐地道:“都怪臣妾多言,惹得太后动气了,臣妾告退!”言讫连忙起身欲走,长公主刘嫖却揶揄道:“栗娘娘,何必如此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呢!是害怕皇上来了看见你,责备你在太后面前搬弄是非吧!”
被捅破心事的酸楚再次在栗姬心头一拥而过,脸上却故作从容地一笑而过。窦太后道:“栗姬,你哪儿也别去,就呆在这儿。这等关乎国之存亡的大事,若不是你言起,还要把哀家蒙在鼓里,哀家虽是朽木之身,双目失明,一切却心如明镜!”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