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每个故事都能有个句号,都能给划上句号,那么这个世界就没有遗憾了。或者说,如果小邵的蒸发,直接给我和她之间的故事划上了句号,那么我也就没有任何遗憾了。
我总是强忍着对她的思念,忽而强烈,忽而平缓,落寞时,还能隐隐地恨她。但是,所有对她的感觉渐渐不长久,无论是思念,还是怨恨。刚思念一会儿,马上又要怨恨起来,怨恨一来,发现自己简直太可笑,于是,一切关于她的感怀全部被强行终止。
你说,我怨恨她什么呢?摸摸自己独处的心脏,我知道自己根本不忍心怨恨。
几个月以来,我一直都这样。刻意要为那段爱情划上句号,却根本办不到。苦苦寻觅,也总辛劳无果。但我知道她一直在这座城市,甚至在王仲告诉我说她早就辞职之后,仍然坚信她不曾离开,不过是故意躲着我。至于她为何给我这样的残酷,一切都是我的猜测,从来都没有被证实,那就是——她痛恨我的背叛,无法面对现实。
黎明十分,我常睁大眼睛,回忆清醒前的梦境。有一个梦境,我至今记得。我们一起来到海边沙滩。初次见到大海的小邵兴奋不已,边跑边甩自己身上的衣服:“天啊,大海!”我跟在她后面提醒:“别急着乱脱,得换泳装,人都看着呢!”因为,她正在毫无顾忌地扯着自己身上的内衣——
那时,我就告诉过自己:去证明些什么吧,哪怕不只是为了小邵。
而我以为,首先要证明的,就是控制住自己的欲望,学会只爱一个人,只和一个人做爱。当然,这个人只能是云。
因此,当刘月说出句号时,我满脑子都是小邵。我觉得黑暗里,刘月的背后,或是某个角落里,有双眼睛正注视着我的一言一行。
“不,刘月,你会让我发疯的。”我把手从她温热的胸脯上拿开,然后抓住她的双肩。
“你让我很难堪,知道吗?我鼓足了勇气才这样。”她冷冷地说。
“这不是难堪的问题,事实上,我很想,比谁都想,而且那年——”
“那么,现在呢?因为我已经是一个寡妇?我问你,当年,你为什么要给我盖上那外套?为什么离开房间时,要表现得那么恋恋不舍?”
“因为我喜欢你,不忍心糟蹋。而且,现在不是当年,我们都有过太多的辛酸。还有——”我说不下去了。
“你似乎有很多辛酸,一直压抑着,对吗?”
“没有,如果有,那也是过去。”我不得不对她撒谎。
“过去?糟糕的过去,难道会让你辛酸到现在?我知道你的身世,了解你的过去,但是总觉得不是这个原因,才把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那是怎样一种变化啊,眼睛、脸色,整个人都那么陌生遥远——”
“你知道我的身世?”我奇怪。
“是的。”
“那么,马儿怎么知道的?是你告诉他的?”
“是的,我们都没想到是这样。原先,你给我们的印象总是那么风趣、开朗,十足一小流氓,没想到你一直遮掩着。”
“谁告诉你的?”
“你家二嫂。”
那天晚上,刘月后来一个劲儿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而我总是搪塞过去。因为,我想忘记过去,尤其是那些曾给过我伤痛记忆的过去。
最后,她叹了口气,从我身边走开,直接躺在床上。盖上被子时,她说:“今天晚上,我就住这儿吧,不回去了,反正你也是个没用的男人,没意见吧?”
我本想开灯的,犹豫了一下,终归没开。于是,径直走向一旁的沙发:“没事的,就睡这儿吧,我窝沙发椅上去。”
我点了支烟,缓解下刚才紧张。好在,一切都随了自己的意愿,身心已经放松下来。这也属于一种成功吗?我想是的,正如之前,有天晚上对二嫂那样。
起初,我们都不说话,跟约定似的。每吸一口烟,我都对着燃烧的火星吐出去,然后看着烟雾在火星周围袅袅,最后被黑暗吞噬个干净。
偶尔听到床上传来作作嗦嗦的声响,我也并不在意。再后来,那声响变成翻来覆去。
“黄胜——”她叫我。
“恩。”
“我睡不着。”
“那就使劲儿睡,又不是小姑娘了。”
“我们说说话吧。”
“好,说吧。”
“你说一个人的心里,能不能同时装下两个人?”
“能。”
“我也觉得能。其实,我不恨你。”
“为什么?”
“你不值得我恨?”
“那谁值得你恨?”
“周吉!”
“周吉?”
“是的,我恨他。在我快要忘记你,全身心地爱上他时,却离开了我。”
“刘月,你别这样,周吉走了,也许,这样的夜晚,他还在想着你,在某个荒凉的角落里。我总是不能接受他突然离去的事实,甩也甩不掉。”
“可我还是恨他,谁让他这么没良心的——”我听到刘月在小声抽泣,像是拉着被角儿。
但我没动,也没说话,听任她小声抽泣。
很快,她又问我:“你说,人活着到底啥意思啊?”
“吃饭、睡觉、工作、玩乐,大概这样吧。”
“还有呢?能不能说点有意思的?”
“还有就是活着,直到不能活。”
“你太消极了。周吉走后,一度以来,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完了,没有任何意义。可后来,我想法变了。”
“变了?什么想法呢?”
“我觉得,人不能只为自己活!”她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很坚定,“以前,我以为生活里不能没有爱情,觉得爱情是一切生活的前提,所以很容易受伤。而现在,我觉得爱情根本不值一提,完全不重要。知道什么最重要吗?”
“不知道。”
“是孩子,我和周吉的孩子。能支撑我到现在的唯一理由,就是我们的孩子,他可爱纯净,总是像周吉那样傻傻地笑,一看到他,我就想到周吉。我得把他抚养大,得为他活。”
“刘月,你非常棒,真的非常棒,我为你高兴!”我有些激动。
是啊,当一个母亲,能想到不只为自己活,那么还会轻易抛弃自己的孩子吗?如果弃子之痛,能够战胜爱情和婚姻之苦,怎会有那么多流离失所的小灵魂呢?
第二天凌晨,我在一阵作作嗦嗦的声响中醒来,但没有睁眼,仍旧把头埋在沙发内侧装睡。不一会儿,感觉刘月正在走近,随后身上多了一条毯子,接着听到一声叹息,最后是轻轻的掩门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