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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这病又叫什么名吗?”云问。
“啥名?”我不以为然,肯定不会叫癌症。
“叫相思病。”
“什么?”
“相思病。”云重复了一句。
对于相思病,我有个记忆。
学生时,我们管那些经常为某个男孩或女孩而发呆的人叫“相思病患者”。他们支着胳膊肘在课桌上发呆时,我经常悄悄走过去,然后拿起一本书在他们眼前晃悠。而他们总会像被突然惊醒那样,朝着我就骂:“你要死了啊?吓我一大跳。”
然后,大家跟着我集体起哄:“明明知道相思苦,偏偏对你牵肠挂肚——”
那是一首歌曲里的歌词,我早会唱了。遇到这种情况,男孩一般气愤地转身离开,女孩则不同,她们会害羞,甚至一时无法承受屈辱而趴在桌上“呜呜”地哭。我们毫不理会,依旧没心没肺地唱,直到把那女孩唱得号啕大哭。
其实,那些支着胳膊肘在课桌上发呆的同学根本没那病,都是我们戏谑他们的说法,是找乐子。而现在,若干年后,我不幸中弹——相思弹!
“怎么可能?我相思谁了?”我赶紧掩饰,因为傻瓜都知道,如果我真得了相思病,那么一定是因为一个女孩,何况是云呢。所以,你一定能想象出,我那时的掩饰有多苍白。
“呵呵——我并不难过,也知道你因为什么。爱上你的时候,我就说过,对你,我没任何奢望。一直以来,我始终觉得自己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如果可能,如果可以,如果——我愿意跪在她面前忏悔——只要你能得到幸福——”
云已经开始哽咽,几乎说不下去了。类似的话,我记得她早就说过。
这个貌似坚强的女人,华丽的背后,总是藏着沧桑与柔弱。
“如果可以,我愿意找个天使,来替我爱你!”云继续哽咽着说。
她就像一个正在做忏悔的犯人,仿佛犯了不可饶恕的罪。她表情扭曲,神色暗淡,似乎有说不出、道不尽的痛苦。
“云,别这样说,好吗?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而我给你的永远都是伤害。况且,所有的错,都与你无关,是我咎由自取。”
很快,关于伤害的讨论在我们之间展开。
“我们不该错了第一次,再错第二次、第三次,我比你大,应该控制好自己的感情,让自己理智些。再说,你伤害我什么了?我从来都不觉得你伤害过我,真的。”
“你觉得伤害是什么?”我问云。
“比如——”
“比如什么?”
“比如小邵现在离你而去,我伤害了她,也伤害了你。”
“这是什么逻辑啊?而且,你干吗要提到她?”我在撒谎。
“因为你希望提到她,”云停了哽咽,抬头说,“我知道,你的眼泪和眼神骗不了我。但我没有难过,因为她才应该是你的最爱——那个陪伴你终生的女人。”
“那是以前,不是现在,正如你说的那样。我们应该只说现在,现在,我的眼里只有你——是你送我来医院,又在这里陪着我。你总是这样对我好,从来没有动摇过。如果说在乎她,我承认,那是以前,不是现在。”我继续撒谎。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我只能这样想。”
“可我看到了你嘴角的一丝怨恨——”
“呵呵,是吗?不会吧?我不怨恨谁,最多恨自己。”我持续撒谎,很坚强。
我不想再讨论自己有没有撒谎的问题,一点儿都不想。
“云,我们不讨论这些好吗?”我试图终止。
“可我们确实伤害了她,尤其是我——”
“云——”我有些怒。
“好吧,那就不说了,”云又上来摸了摸我的脸,似乎想抹去我脸上的怒色,“你总是那么孩子气。”
我吻了吻她的手指,并将自己的一只手放在她摸着我脸的手上,然后闭上眼睛。她总是这样让着我,就像一个亲姐姐那样。
再见吧,小邵!再见吧,亲爱的小邵!我生病了,需要你,而你却不在。
为什么连个忏悔的机会都不给我呢?即使我错了,万恶不赦,可我现在明白了。你记得吗?当你告诉我说“早做过爱了”,我都没介意。那是你的过去,我并不强求你过去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可现在呢?你给过我机会吗?
我感觉有些头晕,似乎只要一想到她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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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跟医生交谈的时候,我正在接电话。
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什么人都有。仿佛突然间,他们都知道我生病了,而且表现出极大的同情和关切。对于同情,我向来不屑。对于关切,我还是比较乐于接受的,毕竟生病可不是个好滋味。不信,你躺医院试试。
先是张三。
“我说怎么这么长时间没见你来上班了呢?原来躲医院休闲去了。不过,玩笑归玩笑,我说哥们,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说白了,就是咱泡妞的本钱。你可不能把它给糟蹋了。得了,我就不多说了,让你多休息休息。出院时,给我挂个电话,我接你去——”
然后是李四。
“想死我了,都快想死我了!不是哥们怪你,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生病都不告诉咱。我以为你看上哪个小姑娘,然后跟人跑了呢,哈哈——今天特别忙,暂时就不过去了,隔天我专程去看你——”
当然,他们连我住哪个医院都没问,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来看我,又去哪儿看。而且,我很怀疑,张三给我打电话时,李四就在旁边听着。而李四给我打电话时,王二麻子正在后面等着——整个一鱼贯啊!
这不,李四电话刚挂了,手机马上又响。
云停了跟医生交谈,回过头来问:“怎么不接电话啊?”
“哦,有些累,不想接了。”
“那就别接,先睡会儿吧。”说完,她继续跟医生交谈。
犹豫了半天,我还是接了。怎么说,人都是关心你。
“听说你生病了?好点了吗?”
“哦——好多了——好多了——”我有些惊讶。
“那就好,改天,我去看你。”
“谢谢,我没事儿,你别来,明天就出院了。”
“好吧,注意照顾自己。”
“知道了,你忙吧,再见。”
“再见。”
放下电话,我赶紧关机,不想再接听任何电话了。
“谁说你明天就出院啊?你得再住上一阵子,等眩晕症状减轻以后才能出院。我刚跟医生交流过,他说你的病反复性很强。”云已经结束了跟医生的交谈。
“还不是那些公司里的家伙。我都觉得奇怪,他们怎么突然间全知道我生病了呢?像是一种串通。”
“你别总把人想得那么坏。大家都是关心你,以前他们都不知道,当然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了。”
“那我问你,他们怎么会突然间都知道了我生病的事儿?”
“之前,我交代工作的时候,跟小唐说了呀——”云似乎也意识到问题。
“你怎么那么糊涂啊?我都感觉奇怪,自己又不是什么特殊人物,他们凭什么这么关心我,而且以前怎么从来就不呢?”
“应该不会吧?小唐?你是说,小唐会猜到我是来看你的?”
“那你是怎么跟她说的?”
“我跟她说在医院看一朋友,让她有事儿给我打电话。怎么了?不至于吧?”云将信将疑。
“那么,我问你,你有过工作时间看朋友的记录吗?”
这次该云意识到问题了:“当时我也没想得那么复杂啊!可你怎么知道她会说出去,而且猜到是来看你呢?”
我想,云这次是犯糊涂了。或许,她已经忘记了大家曾经对她的害怕和厌恶。或许,她已经不在意别人对于我和她之间关系的猜测了。也许,我该告诉她一些关于私下的秘密,她几乎不可能听到或想到的秘密。
比如,那小贱人曾经跟我说过:“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千万别跟她上床,要不你真的完了。他们说,上次被开除的小王,就是因为被她搞到床上了,所以才会那么快失去工作。”
再比如,大家曾经说过:“她真冷血。人小张那天因为母亲住院,忘记请假,结果被扣除当月奖金的百分之六十。什么道理呀?制度上也没有这样规定啊。后来发生的与顾客争吵,小张的情绪完全可以理解。可谁也没有想到,云总直接把他给开除了。”
毫无疑问,云丢下工作,特地在医院陪我的事情,完全在公司炸开了。我能想象出那小贱人眉飞色舞跟大家透露她所知道的秘密的情形,张三李四打电话时,那调侃的语气可以证明,而且我似乎能看到电话那端,极其猥琐而戏谑的笑容。
但我还是忍住了,并没有说,因为我在犹豫——毕竟,这样做,似乎太卑鄙了,跟小人没什么两样。不管怎样,有一个秘密,我是绝对不能说的,那就是,我刚才匆忙挂断的电话,是小梦打来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