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虽忧伤,但我愿意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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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王仲和贺小兰吃饭前,我认认真真又仔仔细细地把家里整理了一番。

    所有脏衣服都被扔进洗衣机里,然后淘出来,晾在衣架上,再把衣架推进阳台;将歪歪斜斜的西餐桌摆个方正,又从沙发的角落里拽出了那张四脚朝天的椅子;找了块抹布,然后跪在地板上一寸一寸地擦拭,直到地板一尘不染——

    一切完毕,我提醒自己:继续吧,是时候了。

    接着,我翻检出所有小邵的衣服,包括内衣和袜子。之后,将它们整齐地堆叠好,统一放置于最内侧的衣柜中。

    过程有些漫长。因为折叠衣服这样的事儿,我从没做过,真要做起来,有些费劲,老感觉干得很不漂亮。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在折叠每件衣服时,我的脑子里总要浮现出小邵曾经穿着这些衣服时的情形——

    亲爱的,看,我漂亮吗?别看电视了,帮我看一下嘛。

    亲爱的,猜猜看,这衣服得值多少钱?给你三次机会哦。

    亲爱的,你上次答应陪我买衣服的,还算数吗?

    似乎——

    的确——

    我还不曾给她买过一件像样的衣服——

    将要放置衣物时,面对已经腾空的柜子,我再次落寞。

    这个柜子曾经装过一个人,在我第一次背叛她的时候。那天晚上,柜子“腾”地打开,她从里面蹦跳出来,只穿着内衣内裤。而现在它是空的,将要储藏记忆。

    再见吧,曾经的快乐和忧伤!

    我的眼睛微微湿润,因为我知道自己其实亏欠她很多。今天终于想到了这些,可是已经无法弥补。

    没有这样的机会。

    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方式来迫使自己忘记过去、接受现实——忘记她,心甘情愿地接受惩罚。所以,我选择了一种自己理解后的最好的方式来尘封往事——将小邵所有的衣物集中起来,然后默默地告诉自己:给它们上封条——我不想再见到任何关于她的影子。

    最后,只剩下一方相框,里面是一对含笑拥抱的情侣。我将它取出,对他们轻松一笑。半分钟后,相框里出现了两个黑色的大字儿——再见。

    它被重新放回原先的地方。

    后来某一天,一个姑娘问我:“你当初怎么没有去找她呢?你应该去找她,天天找,到处找,直到找到她。可我甚至都没听你说过直接去单位找她,这让我觉得很奇怪。究竟当时你是怎么想的呢?我觉得,不管她会不会原谅你——起码,你得找到她,不管用什么方法,你得再请求她一次——亲爱的,别离开我。”

    我笑着告诉那姑娘:“这就是命运吧!那时,我确实很糟糕,而且不可想象。做任何一件事情,往往患得患失,不能坚持到底。只要稍稍遇上一些挫折或尴尬,就会很快泄气。而且,知道吗?我恨过她,尤其是在查出那该死的病症后。”

    我更无法解释,现在为什么要用这么多字儿来描述那段生活——永远不能忘怀的糟糕生活。写着写着,我仿佛依旧能见到那张脸庞:一个美丽的姑娘的脸庞。

    我渴望回忆那些日子,不可抑制的。

    当然,非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觉得可以用父亲曾对我说过的一句话来作答——三儿啊,你怎么那么犟呢?

    因为,那时的我,距离成熟很遥远。那时,我心里说:“既然你决然地选择离开,那么就永远不要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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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是时候了。

    换上一套干净的休闲服,我再回头看了一眼相框,然后心里说“再见吧”,最后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酒桌上,贺小兰不停地劝我们少喝点儿,至少别大杯大杯地往喉咙里灌。王仲并不理会,一边“贺老师、贺老师”地应声,一边和我哈哈大笑。

    “你们笑什么?”贺小兰有些不自在。

    “贺老师,男人在女人面前大笑,一定因为这个女人。”王仲仍然笑着说。

    “什么意思啊,王仲?”贺小兰不解。

    “教书的都要成你这样,那孩子们将来还能建设祖国吗?”王仲故弄玄虚,“要不,你猜猜看,我们会笑什么呢?”

    “笑什么?笑我吗?我怎么惹你们笑了?快说啊。”贺小兰一脸疑惑,然后朝我看了看。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王仲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我注意到,贺小兰今天穿着打扮特别得体,显得挺漂亮的。

    “罗嗦呗——”说完,王仲和我又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贺小兰并不觉得尴尬,反而跟着我们笑起来:“王仲,你死性不改呢!好吧,你们喝吧,我不说就是了。但是每人绝对不能超过五瓶。”

    当然,我们喝的是啤酒。

    “哎呀,还是咱贺老师好,懂得体贴人呐,你说对吧,兄弟?”说着,王仲把头转向我。

    “那是,错不了。但是,哥们,我有个疑惑,想问问贺老师,你答应不?”我笑着说。

    “问吧,随便问,她最拿手的就是回答提问。人干什么的?教书的呀。”

    “贺老师,我就想问,他和你抱一起干那破事儿时,是不是也这样‘贺老师、贺老师’地叫个不停——”我故意打诨。

    “哎呀,你这个臭小子,有你这样说嫂子的吗?”贺小兰低头抚了一缕发丝。

    接着,我们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让贺小兰有些不好意思。

    每人两瓶啤酒后,贺小兰推说不能再喝了,否则明天不能上课。

    我也不勉强,干脆跟王仲说:“咱今天就喝三瓶,不多喝,哪怕是一滴。”

    “行啊,小子,这是你说的话吗?我很吃惊你会这样说。咱什么时候喝过这样半调子的酒了?你要是真的这样想,我会替你高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这样会让我担心,至少是有点担心!”

    “哥们、嫂子,不对啊,我该叫贺老师的,”我笑了笑,有些勉强,“其实,今天请你们吃饭,是为了谢谢你们。那段时间,我够糟蹋你们,心里过意不去。感动的话,我也不怎么会说,哥们也不愿意听,我知道。但是,我确实想说谢谢:谢谢你们。”

    “你酸不酸呐?”王仲不满。贺小兰也跟着说我见外了。

    “唉,我算是想明白了,这是报应,是时候了。哥们,你也别把我说得跟看不透似的。我知道你觉得奇怪,奇怪我怎么突然要请你们吃饭,对吧?也许,你们还会吃惊:这家伙怎么突然间,就可以跟我们一起哈哈大笑了呢?”

    “知道就好。那你就直接告诉我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吗?你这样豁然开朗的样子,确实让我觉得害怕。因为,我太了解你了。”

    这次,王仲换了个词儿,也许他不记自己得刚才说的话了。刚才他说的话是:这样会让我担心,至少是有点担心!”

    而现在,他说“害怕”。

    “扯哪儿去了呀,你?我是真想明白了。失去小邵,是命运的安排,更是一种惩罚,我总得面对现实吧?”我十指环扣,并没有要停下说话的意思,“我想过死,觉得只有那样才能赔付对小邵的背叛。可你们知道吗?我做不到。还有一种痛苦,会让我更加觉得羞耻,知道那是什么吗?是懦弱!在想到死的一刹那,我开始懦弱了——知道吧,我害怕死——这是一种羞耻,让我看到了自己的卑微和无聊。”

    “这不是赔付的问题。”贺小兰插了一句。

    “你别打岔,让他继续说!”王仲朝贺小兰看了一眼,并没有笑。

    贺小兰点了点头,朝王仲抱歉地笑了笑。

    “呵呵——就在那一刻,我明白了,明白了一切——我不配,真不配。你们大概知道我说的意思——我不配小邵——不配那纯粹的爱情——”

    说着,自己不禁伤感起来。接着,一抬头,吐了口气,却发现贺小兰盯着我看,仿佛很惊讶。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