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迄今为止遭遇的姑娘都一个个打理个遍,算算已经不下十来个了。其中,也不乏幼稚可笑的往事。
初中时,有个叫晓晓的女孩,具体是张晓晓,还是王晓晓,我想不起来了。她是喜欢喊我小不点儿的,原因是那时她比我高,我比她矮。
我们经常偷偷摸摸地躲到学校后操场去看书,她看言情,我看武侠,都是她借来的。有一次,被学校保卫科逮着了,非说我们谈恋爱,我们怎么解释都没用。最后,为了避免带双方家长,我们只好写下保证书。
我的保证书大概是这么写的:
黄胜,男,15岁,汉族。今天,我犯了一个重大的错误,就是偷偷和晓晓谈恋爱,而且是借看书学习的名义。刚开始,我死不承认,后来在保卫科叔叔的耐心教育下,我终于认识到所犯错误的严重性,觉得谈恋爱是非常可耻的事情。我保证今后坚决不谈恋爱,特别是借看书学习的名义来谈恋爱。我还保证,以后上课认真听讲,不做任何小动作,课堂积极举手,课后认真作业。如果再有违反,就立即惩罚我带家长。
班主任刚开始还觉得我这保证书写得不错,读着读着就觉得不对了。
“再有违反,就惩罚你带家长?”他问我。
我低着头,不敢说话,以为他是要警告——我一定会这么做的。
哪知,他继续说:“如果学生谈恋爱,就带个家长,那也太简单了。你是不是还想谈恋爱啊?”
“不是,不是,我保证今后再也不谈恋爱了。”我赶忙说。
于是,他说:“那好,就把这个带家长改成十棍子,你看怎么样呢?”
我当即说好——其实,我宁愿挨十棍子,也不愿意带家长。
结果,当我捂着屁股再找到晓晓时,她急着问我:“小不点儿,你怎么说的?”
“能怎么说?我承认了,说跟你谈恋爱了。”
“啊?这下完了。”
“怎么会?那你怎么说的呢?”
然后,她非常伤心到告诉我:“你个子这么小,说出去,大家要笑死我了——”
轻松的往事过后,我就开始不轻松了。
我看到很多景象——飘零在水面的百合,搁浅在沙滩的小鱼,扑棱在枝头的黄鹂,悬挂在头顶的冬月,一切都是那么凄冷。
我又想到那噩梦,想到那匕首和弯刀,想到那呼喊和巨浪,想到那无限幽深的海底。而这一切景象通通被一张笑脸掩盖下去——那是小邵的笑脸,盈盈地看着我:“亲爱的,我来了。”
我真是愧对那张笑脸:
一只总要报复人类的狼,一时受伤,邂逅了一只可爱的小羊,然后收起了自己的獠牙,努力挤出邪恶而猥琐的笑容。幼稚的小羊,以为她遇上了天底下最善良的狼,于是充满幻想,幻想与狼共舞、与兽共枕。
小羊总要仰望天上的星星,说那是月亮的眼睛,你看,你看——
而绿色的眼睛抬头看星星时,依旧是绿色的,丝毫不能改变。月光下,绿色周围的轮廓反而清晰起来,像是鳄鱼。
也许,我要遗忘自己的羊群理论——该死的负罪感又要浮上来,因为我很快又想到云。
我很想恨云,找到她曾经令我厌恶的地方,但我找不到,一点儿都不。不仅如此,连关于她和周处红的流言,都让我无动于衷——什么情人关系啊,流言罢了。
我怎么能恨一个对我有知遇之恩的女人呢?她对我无可挑剔,默默忍受,习惯纵容。即便所有人都反感她,我都觉得那是一种嫉妒,或者说是一种仇贵的心态,而我早就无法和他们共同一气。
那些纷乱的礼物,那抹忧伤的眼神,那句“要像男人一样战斗”,怎能说忘就忘呢?而且,直到目前为止,她遵守着自己的诺言——为爱,战胜欲望——她做到了,从没再给过我哪怕一个信息,而她所做的这些,不正是忍痛成全我和小邵吗?
那时,我矛盾到极点,不知如何是好。如果还能思考,就剩下自我鄙夷了。
我想到一句话:一颗心,分成两瓣,分别交给两个女人,都是真爱。
你信吗?你不会信。当然,这就是你我的不同。你会唾弃我,说我自以为是,堕落不堪,而我只能背着大家的唾弃,继续默默行走。
然而,我又想到父亲,想到那个和我流淌着同样血液的可怜人。他当初不也是这样吗?还有周吉,他的心到底能分成多少瓣,一定不是我的想象。但是,他悔改了,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并且得到了刘月的宽恕。
猛然间,我似乎要觉醒——不能走父亲的路,要像周吉那样去争取宽恕。
我想到那身淡蓝的连衣裙,想到那个说“没事,我愿意”的姑娘,想到那些热气腾腾的苹果汁,想到那些难以下咽的饭菜以及后来的煎鸡蛋,想到她幼稚的五毛钱逻辑,想到她可爱的小脾气,想到那场电影,想到那辆黄包车,想到那片梦里的烟花——
接着,我怕敢再想下去。因为那一幕幕背叛再次浮现,使我又想起自己曾要搬起地球砸向太阳,想起她说“咔嚓,再咔嚓”,想起之前做的那些噩梦,想起她说“你死了,我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想起她脸色苍白,咬着嘴唇嗫嚅着:“亲爱的,别离开我!”
实在该死,这可恶的负罪感!我的心中快要萌发一种渴望——走出生命记忆的阴影,忘记仇恨,努力改悔。
上午十一点左右,二嫂在楼上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你二哥几天都不回来了。”
我才意识到,他确实几天都没回来了,谁又会在意呢?不只我,家里所有人都习惯了,习惯当他不存在。
于是,我问:“你希望他回来?”
二嫂说:“不,一点都不,我希望他永远别回来。”
我对着电话笑了笑:“那样你就自由了。”
二嫂又说:“你真的又要走了?”
我说:“是的,明天凌晨。”
“可我舍不得你走,想跟你一起去,”接着她一下兴奋起来,“对,我跟你去玩,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就像旅游那样。”
“你别傻了,那副院长不想干了吗?”
其实,我不可能那样做,无论如何。
“别提了,那副院长也只是个摆设,像花瓶那样,谁把我当回事啊!我甚至觉得,做普通大夫时,要比现在这滋味好一百倍。”
“那也不行,我不可能带你去玩。”
中午吃饭的时候,二嫂不时地偷看我,而我只当没看见。因为,我心里一直在盘算着一个计划。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