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时觉得纳闷:一个大家都畏惧的女人,何以招人追求?当然,那是后来的事儿。后来,她也教训过我,使我多多少少对她产生了些抵触情绪。
例如她说:“黄胜,将去年的总结材料给我送来。”我就想:连个请字都没有的女人,凭什么使唤我!
我反对一个女人骑到我的头上来,叫唤说,你给我怎么怎么的。那让我觉得难受,难受得就想知道她在床上是否也这样霸道。
有时,她也会问我:“对于姐弟恋,你怎么看?”
但不常有。
我心想:已经埋在围城废墟里的女人,也配考我么?
于是,时常敷衍:“爱情不分年龄,老牛吃嫩草,特时尚。”说罢,我继续埋头工作,把她扔在了身后。
几次三番下来,她对我似乎客气了好多。工作再有差错,她不会当面指责,而选择在会后,把我叫去她的办公室。开场白也通常是:“喝点儿什么呢?”说到我的疏漏时,目光虽然依旧不柔和,但语气明显是商量:“认真一点儿不行吗?这个问题本来就可以避免的。”
说实在,我至今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更难以解释自己怎么就不明不白地喜欢上她了。
有时,我就觉得自己是个在路边摆摊的小贩,而她就是个坐在车里用喇叭喊“这里不准设摊点”的城管,不同道却彼此厌恶着。区别在于,她反对我不求上进,我不屑她兀兀穷年。天知道,地球两极的男女,都能在各自心里种下爱情的种子。
那天,她说:“晚上有约会吗?”
我笑着不答反问:“难道你最近被寂寞给烤迷糊了?”
“看你最近工作状态不错,请你喝杯咖啡,怎样?”她并不生气,我知道。
我本想告诉她,得去女朋友那里,因为眼下可是周末。不过,看她确实真诚,微笑的样子也分外有味儿,于是,我索性答应说:“好吧,陪陪寂寞的女上司,也是咱做下属的责任。”
那天晚上,天空飘着白雪,街道上几乎少有行人,步行街的摊点也撤去了不少,全没了往日的热闹。两两的小情人们相互偎依着,浪漫地在雪地上挪着脚步。
我迎着风雪走到那家叫蓝色经典的酒吧时,发现云已经到了,站在门口焦急地翘首以盼。似乎不像在等我,因为我已经站在她旁边,她却浑然不知。
“美女等人呢?”我凑过头去。
她吓了一大跳:“你吓死我了,跟鬼一样地冒出来,”并一下拉着我的手说,“走,快点儿。”
我估计她害怕,因为她是个有老公的女人。也听说,她老公是个资产逾千万的地产老板,却始终把她当个宝,什么事儿都由着她性子。但是,这样的夜晚,在这样的地方,和一个小男人碰在一起,被熟人瞅上一眼,可得出大事了。因为男人的心气和财气基本都是成反比,尤其是在对待后院这问题上。
其实,我迟到也是有原因的。那破自行车服务到半路时,车链突然出轨,怎么都整不好。于是,干脆扔在了路边,徒步走来。
我真佩服她的勇敢——如此害怕,还偏拉着我的手往酒吧里钻。没那点狂热的冲动和激情,一般人做不来,尤其是在这嘴巴和行为严重不配套的年代。
上次在酒吧被女人拽着手,得往前推算两年。
那次,我心里犯事儿了,把小梦叫来陪着喝酒。喝着喝着,我声泪俱下,愁得比“抽刀断水”还愁,苦得比“杨白劳”还苦。因为小梦要结婚了,新郎不是我,偏偏我是那么喜欢她。她给我抽屉留一条时,我怎么都不敢相信——凭什么连表白的机会都没有,就仓促宣布我的爱情暴死胎中!
我涨红着脸,对小梦说:“知道吗?其实,我喜欢你好久了,难道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你怎么就不声不响地要结婚了呢?”
小梦没喝几杯,却疯得把刚要往嘴里送的满杯啤酒一下全泼在我的脸上:“你疯了?说什么醉话。”
我没理她,抹了把脸,嘴里酸酸又涩涩的,分不清是泪还是酒:“我知道你不信我,因为我没勇气把你弄上床。”
再后来,她不由分说地拉着我的手就走。
“去哪儿?”
她冷冷地说:“去你家,上你床。”
“什么?”我拽着她的手,却几乎拉不住。
“去你家,上你床。”她重复,声音却是从后脑勺出来的。
我居然愣住了,装嫩似的不知所措地站着。而她即将飘出酒吧。
酒吧的角落里,有几对打情骂俏的情侣,浪漫的音乐在为他们伴奏。刚才送来啤酒的吧女上来就问:“先生,是要结帐吗?”
小梦就是那么纯粹一人,纯粹得我分不清她到底是我知己还是哥们。她闹心的时候,点名就要我陪。
电话里,她总这样说:“你快来,十分钟,不然我就去死。”
等我十万火急地从床上爬起,稀里糊涂地披件衣服赶到她那屋,她却愣是不开门:“我没事儿了,你回去吧。”
要不是因为之前听到她在电话里发出类似空心的凄凉,我非一脚踹破她的门,然后大骂她一通。有这样耍人的啊?咱比猴子还猴子吗?
再回到家里,钻进已经冰凉的被窝,她必定又来电话:“到家了吗?我就是想看看你来不来。”听着她特贱的哈哈大笑,我直接把电话丢在桌上,让她一个人疯个够。
这样狼来了的把戏演多了,我也没那么好态度,有时干脆告诉她:“我走不开,忙着呢。”说罢关了电话,蒙上被子继续呼呼大睡。
后来的某天,她跟我说:“兄弟,我要结婚了。”
她说这话时特别认真,我却觉得她特别轻佻,仿佛跟我显摆,显摆她有人爱了,不像我依旧形影单调。因此,我总不当回事儿:“结婚吧,你。我也好不再遭你折腾。”直到她把一本大红的请柬放在我的办公桌上,并在我的抽屉里留个条儿,我才明白——狼是真来了。
那条儿是这样写的——我要结婚了,祝福我吧。只是伤感以后也许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陪你喝酒了。
什么叫真实的谎言?这就叫真实的谎言。
什么叫缘分?这就叫有缘无份。
什么叫断肠人?我就叫断肠人。
但当她说“去你家,上你床”时,我还是装了。明明是特希望她这样说这样做,我却白痴一样故作绅士地说:“算了,好好爱他吧,祝福你们。”
难道爱一个女人,会不想占有她的身体吗?干吗要做那没有意义的绅士?为什么一个女人能有这样的勇气,我一个大男人却没有?不是装,又是什么呢?
那天,我掏出皮夹,塞进那吧女的罩罩里,然后一把推开她,追了出去。
“小梦,你别走,等等,我有话要说。”
“说吧,我听着呢。”她仍旧在走,慢慢吞吞。当然,她给我的是背影。
“我——我——”我小心地跟上,却支吾着。
“我什么我啊?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她突然转过身来朝我凶,吓我一跳。
“我——我想说,算了,你好好爱他吧,我祝福你们。”显然,我在装,装着洒脱的样子。
这时,我见到了自从认识小梦以来第一次见到的东西——眼泪。它从幽怨中爬出来,然后不停地下滑——
我上前一步,伸出手来,想要替她拭去,像一个真正的君子,或者是一个哥哥那样。
“去你妈的,滚蛋。”她猛地一抬手腕,用力推挡,像拳击运动员那样,接着奋力把另一只手里的坤包砸给我。
我双臂交叉着顺势一挡,又下意识地抓起正在下落的包包。等到再抬头,发现她已经往一出租车里钻。在车门关上前,在我迈动脚步时,我只看见她那条纤细又修长的小腿,以及光滑的脚裸。
小梦说话倒也算数,说少有机会陪我喝酒,后来还真没和我一起喝过。我也很快找了个女朋友,她叫小邵。我从不叫她全名,一般都叫她小骚。比如:小骚,走,咱回屋恩爱被窝去。
为什么这样叫她呢?因为第一次把她骗得赖在我床边不走时,我就告诉她:“考虑清楚啊,我只管交配,不管责任的。”她羞得满脸通红,不停地搓着双手,紧张得下巴不住地抖。我只当她是点头许可,毫不客气地扑上去——
完事后,我问她:“你怎么就心甘情愿地遭我折腾呢?”
她绯红着脸,却一本正经地说:“没事儿,我愿意。”
听了吧,遭人没心没肺的玩弄还这么严肃认真,不是因为傻就是因为骚,骚得夹不紧双腿,把自己作贱成一个流氓床上的玩具。至于傻,我绝对可以排除,因为她聪明得几乎可以背诵我写的任何文字。
好在我告别小梦后,已经不再逼迫自己装下去了,而小邵是第一个让我完成蜕变的女人。那么云呢?会是第二个吗?
被她柔软的小手拽着跑,我已经不把她当作那个平日里令人生畏的单调女人,而在镁光灯的环射下丰富地盯着她的身体,想象那该是怎样的曲线和生动,忖度她是否会在床上威严地对我说:“给我上来,快点儿。”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