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市南一瞥未曾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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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影摇曳。封和缩在包袱里,四肢蜷在胸口,长睫紧闭,睡的像个婴儿。李崖大喘一口气,一个箭步上去,俯下身子,伸手半抱了她起来。几年前那次相见,也是在长安,也是在冬天,那时候她还是个搂着父辈撒娇的孩子。如今雪肤深眸,还如昨日。只是眼皮哭得浮肿,本来明丽的小脸也满是憔悴。正怔怔的看着出神,忽听南宫笑了一声。李崖一抬头,就见他调侃的朝封和努努嘴:“子岸,难道小弟救出来的是你订了婚的妻子不成,怎么你这么含情脉脉的?”

    李崖一怔,又看一眼臂弯中熟睡一般的封和,抬头望向南宫:“怎么这么快就……就救了她出来。”

    南宫朝迈步走近的巫离看看:“还不是巫离的法子,我进了宫就去受伤了的那王爷寝殿外偷听,没几句就听到他们说这丫头被送到了内卫房。”

    眼看李崖怔怔的兀自没反应过来,南宫嘴角一挑:“你们这些大家子弟,就是直来直去的不会拐弯。做事还非得求什么周全。这世上哪就有什么周全的事了,想少了是大赌,想多了是小赌,还不都是一个赌字。犹犹豫豫的反倒容易下错了注。你刚才那样,巫离可都看不下去了,说明白了又怕你更唠叨个没完,逼得人拿暗语提醒我,说什么去‘屋外’听‘风声’。”说着又朝封和一努嘴,“要不是人家巫离,你想再见你未婚妻,等刑场上吧!”

    李崖怔怔听着,颤颤着伸手出去,想要抚开粘在封和鼻尖上的乱发,却又一滞停在半空。南宫看的清楚,轻笑了一声:“怎么,见了这丫头,想不起来问问我伤没伤你那些个手下了?”

    才刚说完,就见李崖猛然抬头,两道目光直直射来。南宫被看得不自在,瞥了眼巫离:“放心,没伤人。要说这事也实在蹊跷,她好歹也是个重犯,可你那王爷就安排了一个人看着她,就前些时候给你当副官的叶倾。我嫌他醒着碍事,把他连着这丫头一起迷昏了。要不然,”说着朝李崖一瞥,“有人说我拳脚功夫不行,我本来还想找他这个擒拿高手过上几招试试。”

    却看李崖似乎没在意,神色紧张的问:“只有叶倾一个人看着?”

    南宫应了一声:“我四周都看了,确实只有他一个。老远倒是有个老太监,弯个腰也不知道在干吗。”

    话音刚落,眼前一花,李崖霍的起身,颤声说:“南宫,你带着封和快走!”

    南宫皱眉看看李崖:“干吗。哎,你刚站这么急,不怕摔着她?”

    眼看李崖眼神散乱,一把攥住南宫手臂:“快带她走,这是圈套!广平王就等我去救她,才会安排叶倾去看着她!”大喘了几口气,定定的望向南宫,“看来王爷不光要整治我,早就存了一网打尽的念头了。内卫房附近必有王爷的眼线,那老太监干的或许就是这个,南宫,他看见你了没有?”

    南宫皱了眉,低头看看跪在封和身边端详的巫离:“进去的时候我怕他坏事,避了他走的窗户。出来的时候背了这丫头,没法从窗户出去了。我一想,他看见了就看见了,左右追不上。就从正面走的屋门。不过至于他到底看没看见,不好说。”

    李崖紧闭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重又睁开:“南宫,东宫的人转眼就到,你带着她出去避一避。等天亮了就出城,去乡下待几天。过得十天半个月,如果没什么动静,再进城找我。”

    南宫看着李崖坚决的神色,微微皱眉。正自沉吟,巫离忽的轻咦了一声。两人低头看去,就见她正伸了手摸进封和怀里。南宫一扬眉:“刚就看她身上带着东西,是什么?”

    巫离攥了什么抽手出来,两人看清是柄短剑。巫离把剑横在膝上,握了剑柄,一只手轻轻从鞘上抚过。南宫抬眼看看神色紧张的李崖:“你手下那群卫兵果然不同寻常,被抓了的刺客身上还能揣着这个。看剑鞘倒有些年头。”

    巫离极轻极轻的一笑:“它是七国纷争时的。”说着握住剑鞘,眼光从封和脸上一带,“傻孩子,藏在怀里,不硌的难受吗。”

    李崖听着,心里一突。忽见巫离胳膊一动,同时嚓的一声轻响。李崖不由自主的一凛,定神看去,巫离已经拔剑在手。窄狭的剑身映在她白衣之上,幽幽的闪着寒光。轻轻将剑鞘放下,伸了指尖慢慢划过剑身,悠悠开口:“今天饮的,是皇长孙的血吗。将军。”

    李崖抬头望向南宫刚要开口,听巫离叫了这么一声,心中猛的一跳,一低头,她正仔细的对了鞘口的窄缝,慢慢的收剑入鞘。李崖一顿,问:“巫离姑娘?”

    巫离收好了剑,又探过身子去重把它放回了封和怀里,轻声应道:“将军,来不及了。王爷带人已经到了巷口。将军还是先在这找个地方把她藏好了吧。”

    李崖一呆,登时明白过来,一步上前弯腰横抱了封和,左右看看,紧走几步迈进里间。南宫瞥一眼巫离,嘴角一勾:“这会倒不见他?嗦个不停。”

    却见她静静起身,眼神带过,似有似无的一笑,走到门前拉开,径自出去了。

    “哎……”南宫脱口唤道。巫离却已经随手带上了门,透过窗纸就见她沿着长廊走了下去。想来是不喜欢见外人,回自己屋里去了。不过刚看她神色,说不清哪不对劲。南宫背了手踱出几步,忽听里间一声闷响,紧跟着就听李崖压低了声音叫:“南宫,进来搭把手!”

    这两间屋子本是一间。前面让李崖隔出来做了书房,里面的就摆了张床权当卧室。南宫一掀帘子进去,就见左手边的床上乱七八糟堆了好些薄被单衣,封和蜷在一旁,倒还没那堆小山般的衣物起眼。原本摞在一起的两个硕大的红木箱被拎了一个下来,李崖蹲在一旁,埋头从里面抱出一摞摞衣物,再随手丢到床上。南宫扬扬眉,几步过去,一弯腰也抱了一摞,依样转身堆到床上。

    “她出去了?”李崖头也不抬,“差不多了。你拿条薄被过来垫一下。”

    南宫应了一声,目光搜寻一番,从一堆衣服底下抽出条薄被:“你这边进屋,她那边就出去了。”

    “南宫。”李崖转身接过抖开,两下塞进箱子里,伸手在四角按实,“刚你走的那会,她说了很多古怪的话。我看她怕是有些来头的。”

    “哈?”南宫手上帮着李崖,口上应道,“子岸,你怎么听风就是雨。你看你今天晚上,看谁都是心怀不轨。好像就差说我要害你了吧?”

    “不是要害我。”李崖沉声道,“我也说不准到底是什么,总之是有蹊跷。南宫,快点,抬下她脚。”

    看着李崖托了封和就要往箱子里放,南宫哎了一声:“这么着别把人给闷坏了。”

    李崖也不回答,伸手把箱子里的封和转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紧抿了唇,小心翼翼的合上箱盖,扣上锁扣,回身抓了底下那箱子两边的铜环,提起来放在一边,又把装了封和的箱子挪到原处,转身提起一旁仍旧装满衣物的木箱,腰一直,嗯的轻哼一声,摞到了封和的箱子上面。南宫在一旁看的直皱眉头,忍不住又问:“压这么结实,不怕闷着她?”

    “我更怕藏得不严,害死了她。”李崖沉声答道,手上使力,把上面的箱子挪的和下面的对齐,脚在地上来回拖动,擦去了灰尘被拖动留下的痕迹。一回头看见南宫正在解开系着帐子的细绳,不由喘了口气,“怎么听不见动静。按巫离说得,人早该到了。”

    “将……将军?”话音刚落,就听窗外一人抖抖索索的叫道。李崖心里一紧,登时停了动作,朝着窗外沉声问:“严七?”

    严七是临时找来代替叶倾的。就听他在窗外颤声应道:“将军……不……不好了,建宁王……建宁王来了。”

    李崖眼神迅速的和南宫一交,朝着窗外斥道:“糊涂东西。王爷来了怎么就不好了。我这就出去迎驾。”

    严七的声音一松,竟带了哭腔:“将军可快些吧。再慢会,小的怕巫离姑娘她……她……”

    李崖正理着刚抱封和弄乱了的衣襟,一听之下,登时一呆,两步迈过去,一把抬起窗格。就见严七冻得缩了脖子,眼巴巴的直望上来。一看见李崖,两眼一挤,竟似挤了两滴泪出来。

    这严七做事本来就呆,加上之前被建宁讨去了的叶倾又很知进退,衬得他格外的讨人嫌。虽知必然是有什么事把他吓成了这样,李崖还是不由得一皱眉,顿了一顿,问:“巫离姑娘怎么了?”

    “将军哎。”严七腿一曲,“那巫离姑娘平素看着也挺温柔娴淑的,今天怎么就变了个人一样。王爷来了,小的正要迎上去,巫离姑娘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倒给抢在了前头。上去就拦了王爷的马说,这是禁军李将军府,外人不得擅闯。将军呐,她平白的添什么乱啊。”

    李崖心里一突,面上不动声色:“王爷怎么说?”

    严七哭丧了脸:“王爷就那么直直的盯着巫离姑娘,小的就想,王爷脾气躁,发起火来就坏了。正要凑上去,就听王爷问巫离姑娘说,‘姑娘,咱们见过?’”

    李崖深吸了一口气。建宁王的声音语调,都给严七学了个十足。巫离知道建宁王去过洛阳,建宁王又看巫离眼熟。那巫离,难不成是冲着建宁王来的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