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了手下这百人去,经过一片草场时,见到些乱七八糟的杂物散乱地扔着,当是在这儿放牧的部落刚迁走。不对。我止住行军,下令扩大搜索范围,仔细查看草场:没错儿,这里的水草足够再用一两个月,那个部落为什么迁走?扔下的杂物也未免太多了,他们一夜暴富了吗?
果然,北方是有大量的牲畜蹄迹和粪便,但尽是牛羊的,马很少,西北方向,十里外有马群经过的痕迹。看来,陀括里自知不妙,以抢掠的牛羊财帛和这个部落交换了大量马匹,转向绕道逃命了,那么,我们本来那个在金山拦截的计划就行不通了。
天啊,我一心恢复国初的军威,当年我们“队伍之法,伍、什、百皆有长,伍长击柝,什长执旂,百长挾鼓,千长则旗帜金鼓悉备。伍长战死,四人皆斩;什长战死,伍长皆斩;百长战死,什长皆斩。”我刚刚请瑶里孛迭颁布了这样的军规:令行禁止——军令命令攻击而后退者一律斩首。但战场瞬息万变,千户及以上将领独立领军而军情突变时才可以自行决定战守,原地待命。原地待命,可不是逃跑,而且要第一时间回报。显然,我这个小小的百户在必须严格执行军令之列。作茧自缚了,我以后是不是该把郭靖捆在身边,以便沾染他的好运气?
我知道这样做太呆板,不过以中国的人口基数,只要军队不望风而遁,就是引颈就戮都能累死蒙古人。蒙古族是东胡的一支,唐时叫“蒙兀室韦”,本来就泰赤乌部和乞颜部最强大,铁木真是蒙古族孛儿只斤部酋长也速该的儿子,天纵其才,无师自通,纵横捭阖,先联合克烈部的首领王罕和札答兰部的首领札木合,拜为义父,结为义弟,并依靠他们的力量,击败了塔塔儿部。以后他又击败了泰赤乌部、蔑儿乞诸部,随即与王罕合兵,击败札木合。根据我上世的记忆,在这之后,铁木真会攻王罕于土剌河,接着击溃了草原上最后的一支力量──乃蛮部的塔阳罕,统一草原诸部。“蒙古”一词,早先只是指草原中的一个部落,自铁木真统一各部之后,大漠南北概称为蒙古地区,所辖各个部的牧民统称为蒙古人,“蒙古”一词始成为各部的共同名称,也就是说,真正的蒙古族人口相当少,只对付他们,五万精兵足已。
听着属下的回报,我不禁气不打一处来:金蝉脱壳?哼!陀括里这种淹没在历史长河里的无名小卒也配在我面前耍把戏吗?微一犹豫,我还是派了一伍回报,放出四只海东青向西北搜寻,带了其他人去追击。
不久,撒里部的大队后来了两什金兵,看清了他们就转身跑了,陀括里见就这么点人,分明是斥侯,就派了支百人队去灭口。
一次又一次,陀括里气得骂娘:已经有七支部下去追杀金军斥侯了,没有一个人回来,怎么,觉得我陀括里完了,要自谋生路了?这帮忘恩负义的畜生,也不想想我为部落做了多少事,要不是有我这么英明伟大的大汗,撒里部早就被铁木真吞了,我还带他们成功地进入金国,弄到了这么多好东西。就是,嗯,一点点小失误,金国那个什么右丞相较真了,就盯着我们,真是个苍蝇,苍蝇!苍蝇!讨厌的苍蝇,可恶的苍蝇,我打死你……
啪!陀括里对着自己脸上使劲一拍,拍死了一只苍蝇,心情一下子就好起来了:莫非,这是长生天的预兆,暗示我一定可以安全回去?这次抢了不少金银珠宝,嗯,给我的女人都配些首饰,再向那些天方商人买些地毯……
计划被左右惊恐的大叫打断,“大汗,不对,您看这支金兵,里面有个小鬼,我认得,他们先前就来过了,您派了阿只吉百夫长去杀他们的,可是,可是,他们又来了……”
陀括里急怒惊惧,大喊:“快,快,快跑,甩开他们!”重重挥鞭,狠狠地抽打着马。
呜,蚕食计划夭折了,现在我带了四什蹑在他们后面一箭远,时而赶上去射死一个落后的,打击敌军的士气,幸好刚才弄到了不少马,不然真会被一人双马的对方甩开了。
都出了金国了,那支金兵还是阴魂不散,陀括里憋了一天一夜的怒火如火山爆发,喷薄而出,“停!停!停!你们还是不是草原上的汉子?几千人被几十人赶着跑?让广吉剌部的人看到,咱们以后还能抬头做人吗?都给老子停下,回头灭了他们!”
是啊,这里已经是广吉剌部的地盘了,我们出了金国了,我们又回到草原了,我们是草原的主人,我们怕什么?不就四十人吗?一直也没见他们有援军,杀了他们!撒里部的勇士这么想着,纷纷勒马转向,回头向金兵杀去。
原来,这些武艺高强的金兵也是怕死的,他们看到我们回头冲杀,居然吓得逃命了,哈哈哈……撒里部的战士们兴奋地追上去:终于轮到我们杀人了,嗯,先前是因为还在金国,我们让着他们,其实啊,事实就是我们才是勇士,他们是懦夫。
不间歇的逃命和追击,双方的马力都已用尽,很多马刚才一停步就倒下了,口冒白沫,撒里部人再怎么驱马也还是慢慢腾腾,金兵的马也是一步三摇,撒里族人一气之下干脆下马去追,人跑得居然比马还快了,只见距离越拉越近:胜利在望啊,要是能砍下一个金兵的人头,该是多荣耀的事啊。
金兵向一个小土坡逃去,不断回头放箭,他们的箭法很准,都用强弓,射得又远,射死了很多冲在前面的撒里人,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快被追上,突然,混在里面的那个小孩子——我,手一扬,一道红色焰火升起,金兵的马同时回光返照,加速了,向斜刺里冲去。
平地起雷,上千匹的马,突然从土坡上冒出来,冲下来,冲向徒步的撒里人。草原上人人都是驯马好手,但是,这些马尾巴着火,都疯狂了,在头马的带领下,就向人多的地方冲击,就追着撒里人不放,只听得一片鬼哭狼嚎。
有埋伏!金兵有埋伏!不知道金兵埋伏了多少人,撒里部陷入风声鹤唳的境地,彻底崩溃,自相践踏。
成了。
我的另五什部下体力充沛,去抓陀括里了,跟着我的这四什一直没合过眼,累得只想躺下,我是劳碌命,换了匹马,就赶去找我的骅骝了。为了双保险,我不但让楚天舒带人在缴获的马尾巴上绑油浸柴草点火,还让我的骅骝做头马带领群马,老天保佑骅骝,千万不要有事。
其实很简单。撒里部绕道北归,划了个大圈,现在才入秋不久,河流还没断流呢,能涉水渡过兀鲁灰河的地方并不多,跟了半日我就知道他们要走哪了,早早就命我的蒲里衍楚天舒率领半数人带着缴获的马匹走直路抢在头里。
我们缴获的马是空骑赶过来的,又少跑了不少路程,而撒里部终究是二马换骑,因此,撒里部人耗尽马力时,我们的这批马尚有余力,正好学学田单的火牛阵。
也是我走运,我这次出来带了四只海东青,都是刚训练出来的鹰眼,拿来打探敌情、传递消息的,多亏了它们,我才能算好行程,不断修正,先行埋伏下去。当年克烈部大汗王罕送我的那些鹰奴干得真好,伊尔根觉罗氏家族不愧是声名遐迩的鹰之族,也该给他们报点功劳。
功劳是给老子还是儿子呢?虽然这次跟随我的是儿子达瓦西,他还私下教会我驯鹰,但是他还年轻,而且他老子班古在被王罕抓住前是族中的长老。我决定了,就给班古报功,达瓦西跟着我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我还给他起了个好听的汉名叫“鹏程”,他要是还不懂“父为子纲”,说明对他们的汉化失败,我就该重新考虑了。
人人立下功劳,人人都有赏赐,人人笑逐颜开。只有我,违反了军令。
招讨使瑶里孛迭亲自裁决:“虎豹骑甲队百户兀典,违反军令,不曾到达预定作战地点,念在当时情势变化,且我国军功有六:一曰川野见阵,最出当先,杀退敌军;二曰攻打抗拒川县山寨,夺得敌楼;三曰争取船、桥,越险先登;四曰远探捕得喉舌;五曰险难之间,远处报事情成功;六曰谋事得济,越众立功。你做到了第四条第六条,不过呢,新军法规定,功过不能相抵,论功,你当升为副将,赏银百两,论过,当杖责一百。所谓情有可原、法不容恕,一百杖一下不能少。来人,带兀典下去,在三军面前行刑。”
在责罚我的时候,瑶里孛迭又在三军面前重申了一遍新军规,最后道,“尔等今知军令如山乎?”
这样轻飘飘的话配合起竹笋炒肉的声音,听在众人耳中,不啻雷鸣。
瑶里孛迭!你明知我一定会维护自己定下的军规就这么整我,是因为撒里部让我玩完了,你们后去的白跑一趟,一点功劳都没捞到吧?公报私仇!你不会真忘了我皇孙的身份和监军的官职了吧?我可是有名的小器鬼!还有,那两个行刑的前大内侍卫,留情了吗,打得我好疼,我要告诉宗浩大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