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之前,尹天仇提出一同前往,因为他非要亲眼见到司徒天雄失败时痛苦的模样方解心头之恨。但狂沙并没有答应他的要求,以“你握剑的手已断,非但不能杀人,反而会让我为你分散心神和精力去保护”为理由,将他留守在了总舵。尹天仇自然知道狂沙对自己还不是完全信任,便也不再强求。
黄昏,倦鸟归巢,渔歌唱晚。当血红的残阳悄悄沉坠西山,当灿烂的晚霞慢慢褪尽了颜色,由司徒天雄、断刀和武无极三人亲自押送,载满了五十万两黄金的十辆黑蓬大车,伴随着数十匹高头大马的铁蹄声响,浩浩荡荡地驱进了小边村。
一走进村子,司徒天雄就感觉到了某些异样。通常,在一个朴实而平凡的村子里,总是充满了各种不同的声音,儿童的欢笑,父母的呼唤,老人的呢喃,男人的嘶吼,女人的叫骂……但是在这里他却听不见这些世间最真实的声音,甚至没有看见一个顽皮嬉闹的孩子。这里太安静!暴风雨的前夕,岂非就是这般的宁静?
断刀显然也已发现了这里的气氛有些不对,纵马上前,与司徒天雄交头接耳,嘀嘀咕咕,也不知在交谈些什么!只见司徒天雄不住点头,末了又交待了断刀几句,圈转马首,挥手示意队伍停止前进,又吩咐帮众将十辆大蓬车紧紧靠拢在一起,大声说道:“大夥儿一路上马不停蹄,想必也走得累了,虽然每个人身上都带了酒水,但我们这次的任务何等巨大,绝对不容有失,所以大夥儿就暂且忍一忍,别喝酒了,跟我一起向村民讨点清水解解渴吧!”
帮主之命,自然无人不尊,当即便有数十个帮众跟随着司徒天雄拍门叫嚷。村民本是“狂鲨会”会众所乔装改扮,虽不情愿,但狂沙未曾下达命令,谁都不敢轻举妄动,每个人身上都暗掖武器,只待狂沙一声令下,当即发起攻击。一时间,小边村竟又变得宁静,空气中流动着无形的杀意,气氛紧张而肃杀!
忽然间,“叭嗒”一声响,司徒天雄仿佛一不小心,手里的大碗掉落在地,发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声响。这是暗号,每一个“巨鲸帮”的帮众都明白,那意思即是“杀”,杀无赦!夜色悄悄拉开了帷幕,天色已暗了下来。昏暗中,忽有数十道亮光一闪而过,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那些“村民”一齐倒了下去。
“混帐东西!”从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传来一声愤怒的诅咒,正是狂沙暴怒如狂的声音。“杀……”天地间旋即响起一阵如波翻浪涌、震天撼地的嘶吼,百余个“狂鲨会”会众从黑暗中涌现而出,冲向敌人。一场蓄谋已久,血淋淋的战争终于一触即发,打破了村落的宁静!
夜色迷茫,覆盖在广阔的湖泊上方,数百里芦苇随风摇摆,郁郁葱葱,浩浩荡荡。芦苇花如柔纱薄羽,清涟盈雪,泱泱数十里。一颗颗星星,在湖面上闪烁,点缀其中,如浩瀚的黄金海岸镶嵌一颗颗钻石。夜风带着清新的香味,轻轻地从芦苇梢上滑过,芦苇柔和地摇动起来,发出一阵阵波涛似的声响,惊动了正在休憩的几只白鹭鸟,一起扑拉拉展开翅膀从芦苇上飞过,在浓浓的夜色中滑翔,旋即消失不见。
流水在黑暗中默默流动,岸旁荻花瑟瑟,岸上的雾浓如烟。
潜伏在芦苇荡中的一共有二十二个人,其中包括“鬼手”和“魔手”两大高手。此刻,两大高手就匍匐在岸旁的荻花间,二十个会众潜伏在芦苇荡的深处,守护着四十艘轻便快捷的小艇,等待着前方战地捷报传来。流水声轻得就像是敌人垂死之际的呼吸,两大高手全神贯注,倾听着从小边村传来的各种声音,但听厮杀之声不住传来,显然双方早已展开了厮杀。
有风吹过,浓雾迷离的荻花间,忽然现出一个人的身影。来人头顶斗笠身披蓑衣,夜色浓黑如墨,两大高手穷尽目力,却不能瞧出来人的模样。蓑衣人来的好快,就像是暗夜中的幽灵一般随风飘荡,倏忽间已行近两大高手身前数丈。“魔手”性子冲动暴躁易怒,首先低声喝问:“来的是什么人?”“鬼手”素以冷静、精明著称,只觉来人诡异之极,侧头略一沉吟,忽然慢声念出一句没头没脑、不着边际的话语:“狂潮涌起!”蓑衣人沙哑着声音道:“鲨鱼来袭!”两大高手闻言,心头一松,相视一笑,点头道:“是自己人。”原来“狂潮涌起,鲨鱼来袭”正是“狂鲨会”会众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用来联络的暗语。
蓑衣人快步走到两大高手身前,仍然没有抬头,宽沿的斗笠依旧压得很低,遮住了他的面孔。“鬼手”问道:“你可是从前方战地来的?战况如何?”蓑衣人低声说着什么,恰巧有风漫过芦苇荡,声音竟是微不可闻。“鬼手”侧耳过去,问道:“什么?”语声未了,站在他身边的“魔手”突然听见了一种骨头碎烈的声音,随即就看见“鬼手”整个人都飞了起来,落在了两丈以外茂密的芦苇丛中,传出“哗啦”一声闷响,黑暗中似有水花飞起,瞬间再无动静,也不知“鬼手”是死是活?蓑衣人一击得手,更无迟疑,手臂抡转,直捣“魔手”的面门,手法怪异而迅速。“魔手”人虽鲁钝,武功却是非同小可,仓促间慌忙身子下蹲,头连着脖子竟如乌龟般缩短了一大截,堪堪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谁知那蓑衣人的武功实在怪异到骇人听闻,一击不中,不待招式使老,整条手臂不弯不曲,竟直直砸落下来。
“魔手”身子矮了一截,目光不由自主向下往上望去,恰巧望见了蓑衣人的面容,刹那间脸上神色大变,目光中露出种难以置信的惊诧之色,失声惊叫道:“是你……”显然他与蓑衣人是彼此认识的。语声突然中断,蓑衣人的拳头已砸在他的右肩膊上,竟将他身子打得又矮了一截。“魔手”脖子向右一歪,当即气绝身亡,身子却兀自不倒,原来蓑衣人这一拳竟将他硬生生钉入了松软的泥土之中。
力道万钧铁一般的拳头,又与“魔手”彼此认识,这神秘的蓑衣人究竟是谁?
当与两大高手距离最近的几名会众闻声赶来的时候,看见的就只有眼前这番奇怪而惨厉的景象。夜色浓重,烟雾迷蒙,凄风呜咽,浩淼的芦苇荡枝叶摇曳如千军万马正在奔腾,却哪里还有杀人者的踪迹?
夜如泼墨,杀声四起,血流成河,尸横遍地。好一派凄凉的杀伐盛况!这一场惨烈的厮杀并没有持续多久。狂沙誓夺五十万两黄金,精英尽出,这两百四十名会众都是一等好手,反观“巨鲸帮”,或许是因为司徒天雄亲自押运,料想此行必然稳当,是以随行帮众不过五十余人。以众敌寡,胜负立判,优势几乎是一边倒,不消半个时辰,“巨鲸帮”帮众已倒下三十余人,剩下的十几个人拿刀持枪守在大蓬车边,兀自顽强对抗。
司徒天雄眼见大势已去,长叹一声,怒目瞪视着持枪而立、满脸得意之色的狂沙,喝道:“狂沙,你的目标无非是这五十万两黄金而已,不过是区区之数,用得着如此煞费苦心倾巢而出来堵截吗?”狂沙仰天大笑道:“黄金我要,你这条命,我也要!司徒天雄,今日必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断刀纵身而出,缅刀化作一道电光向狂沙迎面砍去,喝道:“我让你来得回不得!”狂沙挥枪挡格,“叮”地一声,刀枪相交,在暗夜中迸射出一丝花火。断刀只觉一股大力从长枪传来,手臂一麻,缅刀几乎脱手飞出,人却已被震退数尺。武无极挥剑欲上,司徒天雄一把将他拉住,一手携着断刀,低声道:“跟我走!”展开绝世轻功,向人最多的方向冲去。断刀愣然道:“帮主,那么黄金……”司徒天雄打断道:“留得青山在,何怕没柴烧!趁着现在混乱赶快走,否则就来不及了!”迎面一群会众围截过来,三人一齐出手,瞬间劈翻了十数人。
狂沙怒发冲冠,飞身追出,忽地眼前一黑,“呼呼”风声中,三道黑影扑面而来。他冷然一笑,吐气开声,长枪抡起,“唰唰唰”在空中连刺三下,劲风过处,三个会众的尸体已砰然跌落。就是如此缓了一缓,司徒天雄三人的身影已化成小黑点,迅速淹没在漆黑的夜色中。只听司徒天雄的声音从远处随风传来:“今夜之事暂且记下,他日老夫必然连本带利一起收回来。”
夜黑风高,最利于隐匿逃窜。狂沙也不追赶,毕竟黄金已落入他手,也算不虚此行。群龙无首,那十几个兀自苦苦支撑的“巨鲸帮”帮众顿时乱了阵脚,被“狂鲨会”数十个会众一拥而上乱刀斩死。狂沙望着那十辆大蓬车,忍不住仰天纵声狂笑。笑声忽然停顿,狂沙大声道:“兄弟们,把车上的黄金给我全都卸下来!”
“会主,且慢!”“巧手”忽然近身上前,摇头道,“小心有诈。”
“巧手”是八大高手中最受狂沙欣赏的人物,精明能干,心细如发,做任何事都非常谨慎。狂沙闻言一愣,问道:“你觉得这批黄金有问题?”“巧手”点头道:“五十万两黄金不是一笔小数目,司徒天雄居然只携带五十多人护送押运,本已非常奇怪,如今他又如此轻易就舍弃而去,属下担心,这恐怕是他早已设计好的圈套,故意要让我们钻进来的。”狂沙不以为然摇头道:“我有两条线报可以证明这条消息绝对准确,怕是你多虑了!”“巧手”道:“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狂沙命会众斩开一辆大蓬车,就在众人欲待闭上双眼抵御从黄金堆上散发出来的璀璨光芒之际,每一个人忽然全都变得呆若木鸡,有人瞠目结舌哑口无言,有人惊怒交集破口大骂,就连素来沉稳冷静的狂沙脸上也已陡然变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地沉寂,夜色如墨,众人想象中的璀璨光芒并没有出现,大蓬车里装载着的根本就不是黄金,而是乌黑的砖块!倏然间,数十根火把同时燃起,照亮了黑暗的天地。幸存的数十名会众一起挥动刀剑,将所有的大蓬车就像砍熟透了的柿子似的都砍得稀烂,“哗啦啦”之声连响不绝,砖块瞬间散落满地。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没有黄金?”狂沙突然狂吼起来,就像是一头愤怒欲狂的猛狮。“金手”突凸着一对金鱼眼,眼珠子都像是快要掉下来了,一步抢上,站在一堆砖块之前,狠狠踢了一脚,口中不停地咒骂着。
数十道火焰熊熊燃烧,夜风仿佛也都已被烤热,每个人身上汗出如雨,天地间的空气仿佛已凝结。突然间,狂沙鼻翼歙张,似是嗅到了什么,道:“这是什么味道?”旋即脸色大变,大声叫道:“不好,是火药。司徒天雄在砖块堆里安装了炸药!大家快散开……”
狂沙的确没有说错,砖块堆里果然安装了易燃易爆的炸药,一点星火便能将其引燃,在数十道狂热的火焰照射下,炸药同时爆炸了起来,“轰隆隆”之声连响不绝,刹那间将“金手”和数十名会众炸得血肉横飞,残肢断臂散落一地。若非狂沙及早发现,他与“巧手”势必尸骨无存化为灰飞烟灭!
小边村一役,“巨鲸帮”折损帮众五十六人,“狂鲨会”两百四十名精兵却只有四十五人侥幸生还!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