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君子佩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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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后,十年后,李陟总会在某些时候想起,如果自己的生命中不曾出现过那一天,或是自己在那之后便失去了那一宵的记忆,或许自己的人生会大不一样。那一晚的灯花百结,绚烂的遮蔽了太多的理智。然而每每念及至此,李陟却也便就此打住,不再多想。被吃掉的沉嘉不会再鼓起肚子,这一点从小李陟便深信不疑。他是个不习惯去看自己脚印的人,从前是,现在是,一辈子都是。

    “不知小兄弟今晚是否有闲暇,由老夫做东,就在这长兴楼,给小兄弟引见几位扬州才俊,不知如何?”吴志右手中玩转着一枚方首长条形玉铲,似是酒楼中光影昏暗的缘故,玉铲看着有点黯淡并不似寻常玉器一般的光泽。吴志的那一副笑脸李陟看着就有几分来气,,本想着适才的一番话定会让这老儿不再纠缠,谁知自己还是低估了这老狐狸。

    “大人既然出言相请,小子怎能如此不识抬举,确是不知小子能否带两个朋友一同前去?”论假言词色,装腔作势,兰山小镇出来的野孩子却也是不输于这宦海沉浮的老油条。李陟满脸堆着笑,一脸的受宠若惊,言语态度转折之快教身边的罗裂应变不及。老头子很是得意,此时李陟在他的眼中和那一群溜须拍马,趋炎附势的文人殊无二致,于是吴志以一种孺子可教的眼神重新打量了李陟一番,越看越觉得这小子只是年轻气盛了一点,只是读书人嘛,有点傲气是正常的,但脑子确也聪明好使。看着看着,却也发现李陟也在盯着他看。

    吴志再仔细一瞧,察觉李陟正目不斜视地看着自己手中玩转的那枚玉铲。说实话,这玉铲下头人送上来的时候说是什么传世之宝,吴志肚无点墨,一副暴发户的行头,怎么看都觉的这玉铲不怎么样,再看看李陟一身粗布麻衣,心中只道是穷人家的小孩没见过什么东西,不曾细想便摘下玉铲递到李陟面前,“人老了,记性就不好了,这个给你,就当是老夫的见面礼。”还不等李陟推辞,自以为得计的吴志一把将它塞到他手中。

    李陟一见,笑在心里,手紧紧握着玉铲,却装着左右为难的样子,手连连摆着似乎是在推辞,可一点交还的意图也没有。

    吴志带着得意的笑容走出酒楼,没有看见身后李陟笑得多么灿烂而狡黠。虚明待老头子上了马车之后,这才敢大声喘气,倒了一碗酒喝下去,酒很急沾湿了衣领,放下酒碗的时候明眼人可见小和尚的手还在颤抖。“世载师兄,晚上你真要去啊。”对小和尚来说,每天见主持一次时都会手足无措,今天虽然吴志没和他说话,但他仍是紧张的要紧。倒是罗裂盯着李陟,似乎颇有微词。

    “李陟,你刚才为什么要收糟老头子送的东西,不说清楚以后别想和我喝酒。”罗裂一向对吴志甚为不满,加之一个武馆的大少爷从小直来直往,没有城府,对李陟的虚与委蛇有些抵触在所难免。

    李陟还是那副欠扁的笑容,看看罗裂涨红的脸,脖颈上青筋毕现,不动声色的给自己和罗裂斟满酒,“来,小裂,先干一碗。”岂知罗裂牛脾气上来,愣是不买账,举手一挥酒碗应声而碎,酒水四溅,几滴沾到李陟的衣角,李陟伸出手指轻轻抹去,“哎呀呀,虽说今天这酒不要钱,可浪费了终是不美。”将手指放进嘴里舔舔。李陟打个手势招呼小儿重新送来一个酒碗,再倒满,“裂子,还信得过你世载大哥的话,拿起这碗酒,我们先干一碗。”说话间,直视着罗裂的双眸。

    罗裂看看李陟,沉思了片刻,咬咬牙,霍地举起酒碗,听得一声重重的“砰”,两碗斟满酒的碗碰在一起,酒花四溅,打湿了二人的脸颊,李陟放声而笑,一饮而尽,“好兄弟。”“哼,你要是不把话说明白,以后别认我这个兄弟。”罗裂依旧板着脸,只是脸色较先前缓和了许多,不过倔强的年轻人还是在等李陟的解释。

    李陟将吴老头子送的玉铲捏在手中,放到罗裂眼前晃一晃,“你以为我是贪图糟老头子的这点东西?”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不停地搓着玉铲上刻绘的龙形图案,语气渐渐趋向冰冷,“《礼记?玉藻》中记载‘君子必佩玉’。糟老头子佩玉,自命风雅,子曰:‘玉之美,有如君子之德’我生平所见,担得上这句话的人屈指可数,我拿来只是不想老鬼暴敛天物而已。”罗裂自李陟手中接过玉铲,慢慢地,仔细地看了半天,摸摸脑袋小声地说了句,“这玉一点光泽也没有,好像也不是什么好货吧。”说完小心地抬起头看了看李陟,谁知他顺手便是一个板栗,夺过玉铲,“你懂什么,这是青龙之圭。传说夏后祭器共六件,是昔日夏朝君主举行封禅天地仪式时,用来祭祀天与地,东南西北四方神祗之尊贵宝器。这青龙之圭便是其一。”

    李陟看着眼前的玉圭,不禁想起幼时在兰山读书的情景,陆昭讲到这夏后祭器时,自己还问过陆昭有没有见过,记得当时陆昭摇摇头。没想到今天这么简单就弄到手。“哪天回去,一定要给先生和伯策看看。”

    “这么玄乎,我再看看。”罗裂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也不顾是不是吴老鬼的东西了,伸手过来却被李陟重重拍在手背上,“见识还没眉毛长的小鬼,一边看着去。”说着,李陟捞起衣服将玉圭系在腰间。

    向晚,园慧在院中吩咐李陟去扫地,李陟拿过扫把,一把塞进圆相怀里,“师叔,今天晚上吴老头子请我喝酒,虚明和我一起去,这地就交给你了,回见。”一边说着一边拉起虚明,虚明看看师傅,想去又不敢去,圆相见到暴喝一声:“看什么看,想去就去,还不快滚。”待虚明跟着李陟跑出寺院,圆相望着两人的背影笑了,“好小子,当着我的面拉虚明去喝酒,以为我不会收拾你。”念叨之后,再瞅瞅手中李陟硬塞过来的扫把,苦着一张老脸,刚扫两下,便狠狠拍自己脑袋一下,随即高声叫道,“虚言,给我过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