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都收拾好了。”姜舒看一眼身旁的陈子桓,悄悄走到陆昭身边,小声说,“师傅,这次回来之后你可不可以教流雪弹琴?”陆昭看了看他,只见他嬉笑着和几年前撒娇求自己讲故事的神情一般无二,心下颇为感怀,遂应承下来,“好,这次回来,我教她,但她若是没这天份可别说我教的不好。”“谢谢师傅,放心吧,流雪肯定不会令师傅失望的。”
“时候不早了,大少爷,我们走吧。”姜舒这才背着自己的包袱,对陆昭一揖到底,“师傅,我先走了,您老保重,千日红和马鞭草我晒干放在厨房里了,痛风犯的时候就麻烦您自己煎了。”说着,姜舒和陈子桓登上了马车。
陆昭送两人出门,望着马车远去,布满皱纹的额头下,双眼微微泛起泪光,“仲言啊,十多年过去了,伯策都已经长大了,这孩子和你一样,温柔,体贴身边人。”想到此际,陆昭转回房中,取出两瓶女儿红,“今天伯策不在,不如找仲言去聊聊。呵呵,仲言啊,伯策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酒,我可知道,这二十年的女儿红你应该会满意的。”
姜舒坐在马车中,不时地抬起头看看陈子桓,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大少爷,你有什么事么?”陈子桓看在眼里,发声询问。“这个,陈伯伯,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婶娘教我提前十天回家?”“这个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但过两天是夏家小姐的生日我想少爷你应该是知道的,今年夏家大小姐就满十五了。”“哦,是这样啊。”姜舒复又将目光投向窗外,喃喃道,“那个丫头十五岁管我什么事,要我提前回去给她过生日。”提到夏家大小姐,姜舒和她是从小认识的,虽然不是什么青梅竹马,他倒是很记得夏泠月。人一向是这样,欢乐的记忆往往容易忘记,然而揪心的事情,尤其是同年时代刺心的记忆,却经常会永远记得,偶尔的总会无缘无故的泛上心头。
在姜舒的记忆中,第一次见到夏泠月是在八年前的秋天,那时候姜彤刚满周岁。作为娘家的夏家,来到姜家赴宴,夏青楸似乎很是喜欢自己的这个侄女,抱着五岁的夏泠月四处逛着。后来姜彤哭着要娘,她就把泠月交给姜舒,姜舒那是正和李陟一起下象棋,夏氏便叫姜舒教她下象棋,还说姜舒比她大一岁,要让着点泠月。恰巧此时李陟被园慧法师找出去念诵佛经,李陟一脸不情愿地走开后,姜舒百无聊赖便开始教她下棋。她只是趴在桌子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着姜舒摆弄着棋子。“喏,你看我打你的马,你就用相吃我的车。”她一旁嘟着嘴,不情不愿地听着,忽然间冒出一句,“我妈妈说你妈是狐狸精。”姜舒刚六岁,对狐狸精这个词只在听陆昭讲故事的时候,有所耳闻,当时并不在意。接着给她讲着棋,“看,吃你的士,你就把帅偏到一边,我再出炮――打你的大帅。”泠月又道,“我妈妈还说你娘命中克夫,害死了你爹。”姜舒这句话还是没听太懂,什么叫“克夫”。但是他知道她讲的不是什么好话,反正是说他娘不好。姜舒正想和她理论,但想到夏氏说的,“伯策你比泠月大一岁,要让着她点。”也就不做声了。
那一天,晚上他去到陆昭房中,就问陆昭,“什么是狐狸精,什么叫命中克夫。”陆昭很奇怪,问他是哪听来的。姜舒便把事情告诉陆昭。当年姜舒父亲姜兴成婚前,吴中许多大户未出阁的女子皆倾心于他,这夏泠月的母亲也是其中之一。陆昭摇摇头,想想这些年过去了,虽然已经成家,这女子间的忌恨倒是丝毫未减。于是陆昭教他不要将这些话放在心上。虽然不曾解释,但姜舒还是感觉这不是好话。
后来每年年后,夏氏总会将泠月带回来过一些时候,小时候女孩子蹿个子总是比男孩子快一点,姜舒本来也就不比她大多少。几次相见,姜舒总会听到她说,“你的个子怎么这么矮,还是男孩子呢,和我差不多高。将来一定是个矮子。”再过几年,姜舒的个子总算长高了,她又说,“你怎么这么黑,这么瘦,一点大户人家大少爷的样子都没有。”这大概也是从她母亲那儿听来的。
泠月的母亲由于柳雅舒的缘故,一向不很待见姜舒。几次见面,和姜舒说话语气总是冷冷的,再加上端午的龙舟大会,夏家的夏曜总是和姜舒李陟对着干。是以姜舒对夏家打心底里有三分排斥。这次夏泠月成年,姜舒怎么想都想不通为什么夏氏会让自己单独提前回来。
坐在马车中,姜舒想着以前和夏泠月的种种,丝毫找不出两人之间有交集的地方。随后决定不去想了,拿出腰上所配的玉佩,把玩着玉佩上流雪穿着的穗子,不期然见又想起流雪,“也不知现在流雪在干什么。”他微微笑着,出神地看着她村子的方向,望得宁静而深远。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