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舒毫无疑问是幸运的,他的她在十六岁的那年七夕,第一次对他微笑。
“伯策天色不早了,早点回去吧。”李陟站起身子,看了看天。
“恩,知道了,”姜舒答应着,便和李陟一起往走。一路上,两人依旧打打闹闹,互相取笑着。姜舒觉得这样的日子真的很愉快,但这舒适的日子似乎也就象眼前的黄昏般有几分夕阳无限好了。
李陟自己对这倒是毫不在意,也许在他看来,男儿自当仗剑四方,在这平静的兰山镇呆了这十八年已经是够长的了,他想到外面去看看,虽然在兰山镇的日子确实很安逸,但总觉的太舒缓了,缺少点什么,而究竟缺少些什么李陟自己也说不清楚。
行至一半时,姜舒猛地想起近来陆昭患了头风,整日头痛若裂,新近姜舒在一本草药志上看到,将千日红,与马鞭草和着煎水服用可治头风,前两天,姜舒采来些千日红煎与陆昭服用,陆昭头痛却有些许缓解,今天出门,便准备多采些千日红和马鞭草,作长久之计。
“世载哥,我去给师傅采些千日红治头风,你先回去吧。”
“一起去吧。”李陟转过身来,便要和姜舒一同返回,却听见一声响动,姜舒看了看周围,不见有什么物事,再看看李陟,就见他捂着肚皮,尴尬地笑着。
“没事,就是肚子有点饿,中午没吃饱。”
姜舒忍着笑意,“你还是先回去吧,中午吃了那么多,还说没吃饱。”
“那,我就先回去了,你早点回来,别太晚,我明天再陪你来采。”
“知道了,你快回去吃饭吧,对了,你把篮子里的酒瓶带回去,我好空出地方放花。”说着姜舒将酒瓶抛给李陟,自己逆着溪流回头走。
“唉,世载哥真能吃,也不知园慧师傅每天都给他吃斋饭,受不受的了。”姜舒想着李陟适才的窘态便觉十分好笑。
继续走着,复又来到父母坟前,“爹娘,师傅最近身体越来越差了,你们在那儿也保佑师傅早点康复,孩儿谢谢你们了。”
千日红花,其药性以花序大、色紫红者为佳。是以姜舒采摘时专拣紫红色大花序者,掐下花头放进篮子里,一刻工夫,蓝中便盛满了紫红色的花。“差不多了吧,篮子都满了,明天和世载哥再一起来采马鞭草。”姜舒抬起头,拍拍身上的尘土,抖动抖动关节,却听见不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歌声。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知音识曲,善为乐方。
姜舒循声望去,唯见上游溪边袅袅娉婷坐着一个素衣女子,盘起的长发,虽衣着简朴,难掩其脱俗之气质。远远望去,只觉天孙自九霄而下,不觉暗自生疑,世竟有这般的佳人,若此之艳。
女子约摸二八之龄,容貌虽未看的仔细,但姜舒远远看着,便觉精移神骇,惊为天人。身际一丛盛放的芍药红若彤云,白似秋霜。
却见她脱去脚下鞋袜,敛起裙摆,将双足浸入溪水之中,缓缓摆动漾起层层涟漪,默默地看着水心,带着似有若无的忧伤自顾自地唱着,“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桕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唱的婉转轻灵,舒缓动听。
姜舒听得出神,不觉时间悄然而逝,须臾,远方的城镇已是灯火如星。女子却不知何时起身离去,走到适才女子坐着的芍药旁,轻轻拈一枝芍药花,放在鼻下,却不知是花香醉人,还是美人留香。
“良宵花解语,静夜九盈樽。名花解语,是为美人,奈何不知佳人姓名,如今一别,不知芳踪何觅,是为人生憾事。可惜,可惜。”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姜舒在十六岁那一年的七夕,终于在自己的生命中初次增添了一抹淡雅清殊的芍药花色。
夜迢迢,千山无语,深夜凉如许。对月思伊人,相会安可期?
晚上,姜舒拉着李陟走到院中,“世载哥,今天我回去给先生采千日红时,你猜我遇见了什么?”
李陟不置可否,“难道又是当年那一只名叫沉嘉的青蛙?它这么快就投胎了,还又做青蛙啊?苦也苦也,阿弥陀佛。”
“去你的,我看你是又想吃青蛙了,大饭桶啊,”姜舒抬头看着夜空痴痴地笑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哎呦,我们的伯策想姑娘了,果然是二八月到了,该闹春的都闹春了,来来来,告诉世载哥,那是谁家的女孩啊?叫啥?”李陟一脸猥琐的笑容。
“呃,不知道,我今天在溪边看到她,她没看见我”姜舒摸摸头,有点不好意思。
“靠,感情你是单相思啊,师傅说了,‘红粉骷髅,转眼成空。’,这句话我送给你。”李陟学园慧法师说手合十,似模似样地念着箴言。
“世载哥,你假不假,谁不知道你一点慧根都没有,不然园慧师傅早帮你剃度了。”
“要你管,谁说我没慧根的,我只是不想像师傅一样整天就只是打坐念经,敲钟诵佛,多无聊。”
“算了,不和你说了,对牛弹琴。”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朽木不可雕也。”李陟一脸揶揄,重重地叹了口气,走回了屋中。
院中,姜舒依旧仰首望着夜空,一轮皎洁的上弦月,感觉这一年七夕,天际的银河不再那么伤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