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外看陆昭的书斋，可见这是一间多么简朴的阁楼，唯一与姜家书阁相似的，是这书斋门两侧的楹联，“一二亩薄田，雨笠烟蓑朝起早；两三间破屋，青灯黄卷夜眠迟。”两幅楹联的字迹，同样的手迹，分明出自同一名家之手。男子走近，伸出一只手静静地扶着门框，迟迟没有敲门的意图。
“子桓兄啊，虽然每年我都要到这书斋来数次，但我真的很不想来。每次来，我都想起大哥，想到当年大哥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季成啊，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你应该再用功一些。”姜皓抬起头，负手而立长久地凝视着兄长的手书，“沉思斋”。“其实，不是我不用功，只是我知道，我再怎么努力也及不上大哥。大哥十三岁便以一篇《兰山赋》名动吴中，当时人们将大哥比作江淹，鲍照，后来说大哥堪比二谢。他们根本不了解大哥的才华，若是大哥活的再久一点，屈宋，相如又算得了什么。”
姜皓将头仰的再高一点，声音变得梗咽，“所以我恨这苍天，为什么，为什么，大哥他才二十六岁，就这么带走了他，我恨，我恨啊。”他低下头，上手掩住两颊，“知道我为什么让伯策跟着陆先生么？是，陆先生年高德劭，学富五车，但我姜家难道无人能教好伯策么?我就是不忍心看着伯策的脸，太像了，他长的和大哥一摸一样，所以我从来不怀疑伯策能不能成才，我感觉他就是大哥，他会和大哥一样成为姜家最杰出的人。”
许久，姜皓方才调整好心情，轻轻敲了敲书斋的门。
书斋中，陆昭正在领着姜舒读《九歌》，“……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带女萝……”忽闻门外敲门声，先生停了下来，示意姜舒去开门。姜舒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栓，自内来开门，“嗳，叔父你来了。”随即将姜皓让进屋中。
陆昭书斋之中陈设不多，除却文房四宝，和书桌座椅，便没有什么了。正对门最显眼处，裱着陆昭手书的箴言，“天薄我福，吾厚吾德以迎之；天劳我形，吾逸吾心以补之；天厄我运，吾亨吾道以通之。”姜皓走到陆昭身前，深深一揖，“先生。”身后士子同样一揖到底，“老师。”陆昭连忙扶起二人。“季成啊，你派子桓来就可以了，何必每次都亲自来呢。”
姜皓接过姜舒递过来的茶，小酌一口放在桌上，“先生此话怎讲，想我也曾受先生提点，虽资质驽钝，先生固然不愿收我这个弟子，但我自当以师礼事先生。”
“季成啊，你们先在我这坐一会儿，我让伯策去叫园慧和世载。”陆昭同样接一杯茶坐下，和姜皓一行二人谈话。姜舒小跑着从后门出去，直奔法灵寺。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世载。专心念经。尔时。世尊食时着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世载，你今天怎么心神不宁，有什么事么？”清晨，敲过钟后，园慧法师都会带着李陟念诵《金刚经》、《心经》。今天李陟从诵经开始便不时向窗外望去。故园慧法师数次出言提醒，教李陟专心诵经。
“师傅，算来伯策的叔父该到了，每年总是这个时候，伯策的叔父来接我们去芜城的。”李陟再转向窗外看了一眼，这才转回来对园慧法师说。
“世载，诵经之时当虔心礼佛，心无旁骛，来，随我诵经。”园慧法师依然虔心入定，双手合十，默诵经文。
姜舒一路小跑着，不多时便来到了法灵寺门外，推开寺门，径直来到大殿。立在大殿之外听见法师诵经之声，知道两人果在大殿之中。
“园慧师傅，世载哥，我叔父到了，师傅叫你们过去。”姜舒并未推开门进入大殿，只是在大殿之外叫喊。
李陟闻言立即站起，飞快地打开门，冲了出去。
“伯策，你终于来了，唉，诵经好无聊的啊。快，我们走。”李陟拉了姜舒就要向外跑。
“世载，急什么，等为师一起，来帮为师收拾下几件僧衣。”园慧法师不慌不忙地收拾着行李。李陟无可奈何，只得和姜舒一起上前帮忙。
另一厢，姜皓正与陆先生商量着这次龙舟大会的事宜。
“先生，我看伯策和世载也都不小了，这次龙舟大会，我就不准备上了，教世载坐龙头，让他们去争那头名，您看怎样？”
“这样也好，虽然两人只有十来岁，但自幼习武，身体比成人差不了多少。如此历练一番，未为不可。”
“那就这么定了，等伯策回来，我们就起程去芜城，你可不知道，我那女儿想她伯策哥哥，和我闹。”
“季成啊，小彤今年七岁了吧，不知你将来欲取何为字？“
“先生，这小子尚未考虑，毕竟十五岁才取，不急于一时，不如听听伯策有什么好主意，也看看我这侄儿近来有什么长进。”姜皓用手指轻扣着书桌，翻阅起姜舒近来的习字。
“如此也好，伯策的诗文很有当年仲言的天分，且看他有什么看法。”陆昭微笑着抚着胡须。
门外，“师傅，叔父，我们回来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