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妻子说明情况,妻子通情达理的表示支持,我临走时只交代一句,记着春节前赶回来。
我又一次踏上去云南的火车。火车的轰鸣声让我回到当年我们奔赴前线时乘坐的闷罐军列。时光能否倒流,再让我像以前一样和战友们一起聊天,再像以前一样雄心壮志,报效祖国。但泪水冲开紧闭的双眼时,身旁只有一个个陌生人,我也只是他们身边的一个陌生的过客。
到了杨波家,我轻轻敲开家门,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拉开门缝,憔悴的脸上写着悲痛,他侧身走出来,在楼道问:“请问你是?”
我说明身份和来意,老人显得有些激动,眼圈红了。“活着,好呀,”他回头望望屋里,然后小声交代我:“不好意思,不是不想好好接待你,是怕杨波他妈伤心。”
我明白了老人的心情,我把带来的礼物递到杨叔叔的手里,说:“那我不进屋了,看到你就行。”
“不行,你陪陪我,聊聊天,”杨叔叔坚决地拉住我的手,“在杨波妈妈面前不要暴露你的身份,也不要提杨波的名字。她问你,你就说找我办事的就行。”
我和杨叔叔走进家门,只见客厅正中挂着披着黑纱的杨波的遗像,遗像下面的桌子上摆着一碟水果,一碟糖果。
杨叔先去旁边的卧室看看,再关上门,回到老式的弹簧沙发上,看看我,看看墙上的杨波,掏出手绢檫檫眼睛,轻声的说:“快两年了,我们都是这么过。”
我才知道,当杨波阵亡的消息传回家里时,杨叔一直瞒着杨妈妈。他把痛苦一直埋在心里,所以才近五十岁的人看上去象个六十出头的老人。“我的头发也是知道小波牺牲以后才变白的。”我内心震撼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其痛苦就印在杨叔这满头的白发之上呀。
后来部队首长来慰问,再也无法隐瞒了。杨妈妈才确定儿子真的牺牲了,没哭一声,人就晕过去了。送到医院抢救一个多小时,醒来才终于哭出声来。但人已经神志不清了。回到家,每天抱着杨波的照片就流泪,杨叔把照片藏起来,她就红着眼睛骂杨叔:“你把儿子藏哪里去了?”只有让她看见杨波的照片,她才会踏实安静一些,但看着照片,她又每天以泪洗面。吃饭的时候,她都要求摆上三套碗筷,吃一口,嘴里嘟噜一句:“小波,吃饭,”眼泪接着又流下来。只要有人到家里来,提到杨波,杨妈妈又得哭昏过去。见到和杨波年龄不相上下的年轻人,她就要拉着人家:“麻烦你,给我找小波回来!”
“你来之前,才哭累了,刚休息一会呢,”杨叔叹口气,“家里已经没有笑声了。”
杨叔告诉我,杨妈妈已经办了病休,他也向组织提出病休申请,回家好好照顾杨妈妈。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向杨波的遗像鞠了个躬,又向卧室里的杨妈妈鞠了个躬,对杨叔叔说:“我会再来看你们的!”就告辞冲下楼,我再也无法控制眼泪了。
后来,还没等我再一次来看他们,杨叔叔就来信告诉我,为了让杨妈妈摆脱悲伤,他们已经搬到省城。他说,你来看我们,我很高兴,但也痛苦,你的好心我们领了,以后就用信件联系吧。
我理解杨叔叔,虽然经常想去看两位老人,但还是忍住了。杨妈妈一年之后带着对杨波的思念去世了,我赶过去,代替杨波行了孝礼。再过一年,杨叔叔亲情未了,也去找寻杨波、杨妈妈,一家人在另一个世界团聚了。
笔者注,杨波为作者的表哥,至今躺在麻栗坡烈士陵园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