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冲着麻杆没好气地问:“抓回来就完了,打他们干什么!”
麻杆拿过我嘴里的烟嘬了两口说:“不打!还得跑,让他们两个长点记性。狗日的,打仗不行,连逃跑也不行,往人家99军的阵地那边跑,要不是我追上他们,这两个孬种非得挨人家枪子不可。”
罗天浩哭得已经像一滩烂泥,趴在地上不住地缠斗。邱世勋摸着脸上的血水和泪水跪在地上给我磕头,嘴里讨饶:“营长,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不想死!我想回家!求求你了!”
麻杆一脚揣上去骂道:“王八日的,你个孬种!你他娘的不是还要收复南京吗?怎么现在怂了!不许哭!妈的,脸都让你们丢光了!”
听到哭声,不少弟兄都围了过来,在掩体外向里探头探脑地看。
我点上了一支烟,看着这两个家伙,我心里不知道是该心疼他们还是该狠他们。当逃兵,我并不太在意,不是每个人都能面对残酷战争和死亡。一样米养百样人,我们中间既然能出现英雄,就也能出现懦夫,这没什么奇怪的。我可以不去找他们,等着别的部队抓到他们给我送回来,让后这两个逃兵会一人挨上一枪结束他们的痛苦。我之所以这么作,是因为他们让我想起了自己。在上海时,我几乎被折磨的要自杀,我也想过逃跑,但是那时我已经害怕得连路都走不了了。这两个人既然还有力气逃跑,说明还能改造过来,也许应该再给他们一些时间。人既然活在这个世界上,每一条生命都必须得到尊重,别人无权轻易剥夺。虽然面对国家大义,他们的行为也许是可耻的。但是对于他们自己而言,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虽说我不想让他们两个死,但我还是决定不轻饶他们。因为,一旦我开了口子,后边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救得了一个两个,我救不了更多,也许还会把我也搭进去。
我看了一眼麻杆,说:“?我接着打!”
拳头、皮靴、枪托不断地砸在这两个人的身上。惨叫声回荡在整个阵地上。张秀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似乎想起了自己当初当逃兵的经历,也是被刘长喜抓回来,像这样痛打一顿。他对我说:“算了,让他们长点记性就完了。”
我沉着脸对麻杆他们几个说:“你们回去跟你们各连的新兵说,再有逃跑的,就不是打的问题了,别怪我动枪。给我接着打。”
夜深了,我已在掩体的角落里闭着眼睛,脑子里胡思乱想一些事情。赵老头坐在一边,不断地?行军锅下的灶坑里添着柴火,锅里沸腾的水花,带动着肮脏的绷带上下翻飞,一股股夹杂着血腥味的热气扑面而来。
赵老头说:“你这家伙,越来越像刘长喜了。”
我睁开眼睛,看着掩体顶部的圆木问:“好还是不好?”
赵老头嘿嘿一笑说:“当然好了,你这个样子才对,才能活下来,也能让弟兄们活下来。”
我苦笑了一下说:“我现在居然变成了我当初最狠的人。是不是挺可笑的。”
赵老头说:“你要是变不过来,那当初的8连和现在的3营,早就完了。我知道你心累。”
我说:“累点就累点吧,等熬到战争结束就好了。”
赵老头叹了口气说:“这都打了4年了,也看不出个头儿来。”
我说:“日本人现在跟咱们一样,都在咬牙挺着,看谁能坚持下来。”
赵老头点上水烟“吧哒吧哒”地抽着说:“咱们能坚持下来。”
我站起身,抄起步枪说:“但愿如此。”
战地上一片黑暗,弟兄们都睡着了,远处还不时能听到伤员痛苦的呻吟声。我沿着战壕,从每个人的头上越过,巡视着阵地的每个角落。被惊醒的弟兄看到我,轻轻地喊我一声营长,我也回报他们一个轻轻的微笑,在脑袋上拍上几下,这让我感到温暖。
我原以为今晚会平静的度过,但是刚一过12点,日军突然又发起了进攻。炮火再次点亮了夜空,日军的步兵大队又像潮水一样冲了上来。黑夜里,我们再次搅拌在了一起,借着枪炮制造的亮光,无论是我们还是日军,每个人的脸都已进扭曲得面目全非。两边的决心都是不可动摇的,只有你死我活之后,才能见得分晓。日军的进攻犹如一把巨大无比的锉刀,一点点地把薛岳的“天炉”的炉底锉穿。而作为炉底的我们,在忍受着锉刀的锋利的同时,也用我们并不太坚硬的身躯,不断地把这锉刀上的尖齿磨平。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