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手!!!”老扁豆大喊一声。
我离刘长喜很近,我清楚地看到了子弹是从右前方打进了他的脑袋。我扔下饭盒,端起枪,顶上火说:“狗熊!两点方向!”
“看到了!!”狗熊抱起一挺轻机枪,架好,朝子弹飞来的方向扫射。
阵地上一阵大乱,张秀从不远处飞奔过来,喊着:“伤那儿了?伤那儿了?”
弹飞来的大致方向上,几百多米外,那里是一片半人高的杂草,后边是大片的树林,我判断狙击手应该会在那里。
我喊道:“三排留下,一排,二排跟我来。所有机枪对准那片草丛射击。”
在机枪的掩护下,我们排开扇形队形,朝那边的荒草压了过去。
我们一边前进,一边扔着手榴弹。那片荒草顿时被炸得四分五裂,大团的泥土被掀开,抛向了半空。
我们很快接近了荒草,一阵乱射,打得草叶乱飞。
我喊:“密集队形,搜索前进。”
我们搜索了整片的荒草,没有发现那个狙击手。在一块石头旁,我看到了一小片被压平了的草,一旁有一颗还在冒烟的空弹壳。狙击手已经全身而退了。我们还没放弃,又追进了树林。除了婆娑地树影,什么也没有。
狗熊端着机枪,一边破口大骂一边乱射,林子里的鸟被惊得四处乱飞,“嘎嘎”怪叫。
等到狗熊打光了所有的子弹,我说:“回去吧,他已经走远了,我们追不上了。”
掩体里挤满了人,刘长喜静静地躺在地上,额头上那个血洞清晰可见,他死了。赵老头跪在他身边,一边哭着一边用水给他擦着脸。嘴里嘟囔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狗熊摸了一把满脸的眼泪和鼻涕,猛地站起来,向掩体外冲去,嘴里说着:“我蹦了那个敬礼的王八蛋去。”
老扁豆一把拽住狗熊喊:“别去,你打死他也换不回连长了。别惹事了!!”
两个人窝在那里哭成了一团。
我站在门口隔着人看着死去的刘长喜。我的眼眶也湿润了。我对他没感情,但是我还是很难受。
天快黑了,阵地上死气沉沉,我从团部回来,看到弟兄们已经给刘长喜挖好了坟。
狗熊他们坐在不远处默默地抽着烟,赵老头一个人跪在刘长喜身边,看着空空的土坑发呆。
我走上前,摘下了钢盔,也跪了下来。
赵老头说:“回来了?团里咋说的?”
我说:“我接替他!”
赵老头点点头说:“好!以后八连就是你当家了。”
我低下头没有说话。
赵老头点上一支烟说:“他是个苦孩子,从小就没了爹妈,要饭长大的。那年他要饭要到了军营,我看他太可怜了,就收留了他,那年他十六岁。后来就一直跟着我到处打仗,从一个要饭的到后来当了连长,这都是他自己挣来的。”
我点上一支烟默默地听着赵老头说着。
赵老头接着说:“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他这个人毛病一大堆,但是他还是个好人。打仗从来不含糊,对弟兄虽说有时连打带骂的,但是打心里边,他还是装着这些人的。有肉大家吃,有酒大家喝,他没亏待过弟兄们。可能你是读书人,看不惯他这套作派,现在你也别怪他了。”
我说道:“我没有!”
说着赵老头解下刘长喜的包说:“这个以后就归你了。”
我看了一眼说:“我不要,留给他吧。”
赵老头把包塞进了怀里说:“你现在是连长了,你听我说,这个包就是你的。每次打完仗,必须跟他们要东西,规矩是三成,你不当家不知道,如果只是吃上边发下来的粮食,只能勉强糊口,弟兄们成天死人堆里滚出来的,你这个当家的,就得想着法子给大伙吃饱吃好。当然你也可以不这样,都给自己留着,像其他那些狗日的军官一样,就知道吃独食。以后怎么办,就看你自己的了。长喜每次打完仗收上来的东西,换了钱就给大家伙买吃的,还有就是让张秀去黑市上换吗啡,磺胺和其他的药品,这些东也别指望着上边给发,都得想办法自己弄,好救伤员的命,没这些轻伤兴许就变成重伤。闹不好命就没了。这你当了连长都得操心。所以上次他卖了机枪,你跟他发火,真是没必要。没钱张秀怎么去买药,几个月的仗打下来药早就用光了。以后受伤的弟兄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地看他们死吧。至于剩下的钱,你拿着是应该的,你是军官,这事没人会说你的闲话。只要你心里有弟兄就行了。”
我的眼泪掉了下来,此时我一切都明白了,我再也不恨刘长喜了,我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赵老头站了起来说:“行了,别哭了,他知道你的心思了。回头找张秀要咱们连的账本看看吧。当家了,得学会算账。”
赵老头把一碗菜糊糊端到刘长喜的身边,冲着狗熊喊:“埋了吧,好让他上路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