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扁豆说道这,赶紧冲我笑着说:“唉!连副,我可不是说你哦。”
大家都“嘎嘎”地坏笑起来,朝我起哄。
我知道因为这个,我一辈子在他们面前翻不了身,以至于后来的十年里,他们经常提及此事,拿我开心。我不得不习惯这个。
老扁豆接着说:“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嘛!不打?那地方都输给日本人了。我们去哪里?去外国?洋大人能好心养活我们?笑话!”
张秀说着从麻秆兜里掏出烟点上说:“你们说的都对!日本人是可恨!可是那些个当官的比日本人还可恨!内外勾结出卖我们国家的利益,日本人才能像这样得寸进尺。”
麻秆笔画着两只手激动地说:“我不懂那些大道理,我只知道,日本人来抢我家的地,我就跟他拼命!”
在旁边一直听着的阿毛突然对我说:“连副!日本人为什么打我们?”
麻秆一拳砸在阿毛头上说:“狗日地,连长早就说过,你忘了?”
阿毛揉着脑袋委屈地说:“上次没听明白!日本人也是人,为啥就这样坏呢?”
我苦笑着不知道该怎么给他解释。
张秀用刺刀在地上画着圆圈说:“人祸啊!”
我知道张秀嘴里的人祸是什么意思,世间一切皆有因果,日本人不是凭空天上掉下来的,他们侵略中国是历史原因造成的,换句话说也就是我们自己造成的。其实上边不傻,应该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只不过在对下边宣传时,要尽量掩盖自己的错误和夸大敌人的凶残而转移视线。让我们可爱的老扁豆和麻秆们认为这一切都是日本人的错,而誓死效忠我们的长官们。以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来弥补长官们犯下的错误。
张秀也是个读书人,中学文化。几年前,他是被刘长喜在江西按壮丁抓进部队的。几次逃跑都被抓了回来打个半死。后来被打得不敢跑了,再加上刘长喜对听话的属下还是很好的,因为张秀念过书,后来刘长喜推荐他去参加医疗培训,回来后成了个军医官,不错的饷钱和伙食,让张秀渐渐也就灰了心,不再想跑了。但是这个阴影一直没有消散,这也就是他为什么总是这样悲观的原因。这种情绪一直伴随这张秀走完他短暂的一生。
听着他们鸡一嘴鸭一嘴地吵个没完,我坐在弹药箱上,头枕着老扁豆的肩膀又开始打瞌睡。温软地阳光洒在我的身上脸上,真是舒服。我身上的毛孔好像都感受的到了这阳光,都愉悦地舒展开了。弄得我浑身都很刺痒。这种刺痒是幸福的。
在半梦半醒中我听到阿毛说:“唉,看啊 那边来黑云彩了,要下雨了吧。”
我嘟囔地说:“大冬天的,那有雨啊!”
猛然间,我的身体触电一样弹了起来,后背上猛地窜上一股凉气,头发根儿都立了起来,顿时困意一扫而光。我趴在沙包上,从腰带上系着的包里掏出望远镜对准那片黑云看。
那不是黑云,那是日本人的轰炸机群。
我一边看着一边大声说:“日军机群,快进掩体!”
一早上的和谐安详被日军的飞机打破了,就在我们四散奔逃的时候,各部队也都收到了迟来的警告。
我一头闯进刘长喜的掩体里脸色凝重地说:“日本人的飞机到了。”
刘长喜低着头继续在擦拭他的“斯登”冲锋枪,半天才抬眼看着我说:“慌他妈什么,步兵上来了吗?”
我摇摇头说“还没有呢,就看见飞机了。”
“哦”刘长喜点点头说:“留两个观察哨,其他的都进掩体。”
我转身刚要走,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就又回身问刘长喜:“留那两个?”
刘长喜瞪起眼睛说:“你是副连长,这是你的事儿!”
我在阵地上来回地跑,嘴里喊着:“快进掩体!日本人飞机马上就到!长顺,大屁股你们两个是观察哨!”
长顺刚要起身跑一听这话,便骂到:“狗日的,老子的命不要钱是吧!”
我跳到他身旁怒道:“少废话!这是命令!”
长顺和大屁股老大不愿意地留在原地不动。我们其他人都撤进了二防的掩体工事中。
天空中日本人机群的轰鸣声已经震耳欲聋。掩体顶部也被震得直掉灰。大家伙都蹲在地上默不作声,我欠着身子从观察孔里,看到机群从我们头上略过直扑南京市区。
张秀扬起脸说:“我听着日本人的飞机都飞过去了,不会炸咱们吧?”
正说着,我在望远镜里看到一队轰炸机突然脱离大队,一个个翻身冲着淳化镇直扑下来。
我说道:“谁说的,来了。”
日本人的决心是显而易见的,是坚定不移的,不拿下南京誓不罢休。从12月1日开始,每天日军的机群都在我们脑瓜顶上不分白天黑夜地扔炸弹。整个镇子在这几天里几乎被夷为平地。我们面对这些无能为力、无所作为。只能抱着脑袋在掩体里蹲着。等日本人的飞机回海上的航母加油装弹时,我们赶紧钻出来把炸毁的工事暗堡进行抢修,把被炸死炸伤的弟兄们收拾好。让后再躲回掩体等待日本人的新一轮轰炸。
日本人的轰炸不费一兵一卒已经基本摧毁了我们前几天建造的所有防御体系。淳化镇已经找不到一个完整的暗堡和掩体了。狗熊领着他的机枪兵们只能在这些残破的暗堡里严阵以待。这种打击几乎已经让我们处于崩溃的边缘。这种高密度的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的打击让所有人都处于绝望和愤怒中,而无法发泄出来。我们只能在掩体里骂娘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