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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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坡下的截水镇被洗劫了。

    我们排开扇形的散兵搜索队形,举枪朝镇子这边过来。

    一个孩子看到我们之后,散了魂儿似的往村子里跑,边跑边喊:“鬼子又来了!鬼子又来了!”

    扁豆急忙喊:“别怕!我们是国军!”

    进了街面上的百姓有的坐在地上呆若木鸡,有的抱着死去亲人的尸体号啕大哭,有的忙着救火,一片乱糟糟的景象。

    看着这幅惨景,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我一边叫人帮百姓救火一边问:“你们这儿有没有保长?”

    一个老人冲东边一指,说:“向前走,一拐就是他家,都死了。”

    我领着几个人,来到了保长的家,这家是整个镇子里最好的宅子,三进的院子,青砖灰瓦,极是讲究。

    院子的门已经被“九二”重机枪弹打烂,歪在一旁,院子里到处都是尸体,男女老少不下二十具,其中还有个两三岁的孩子。四下的房子也被洗劫一空,桌椅板凳,碎烂的磁片字画到处都是。

    我走到那孩子的尸体旁,这个孩子身上中了四枪,已经打得没有模样了,一团烂乎乎的血肉堆在地上。一个拨浪鼓依旧被紧紧握在孩子的手心里。我蹲下身子,捡起了那个沾了血的拨浪鼓,轻轻摇了两下,“梆梆”的响声回荡在这阴霾的院子里。

    跟在我身后的扁豆叹了口气说:“造孽啊!被灭门了。”

    我一边朝正堂屋走,一边对老四说:“带人把死得都埋了吧。”

    老四说:“这好像不是我们的事吧。”

    我停下脚步,猛地转过头,瞪着老四吼道:“这是命令!!”

    老四似乎被我的这个突然举动吓了一跳,随即转身带人走了。

    进了正堂屋,这里也被砸的稀烂,一个老者的尸体歪在太师椅上,胸口的血窟窿一看就是刺刀捅的,血已经流干净了。看着那依旧惊魂未散的表情,可想而知死前的情景是多么的可怕。

    我走进东侧的书房,经史子集散了一地。书案上还平摊着一副未写完的字,这幅字写的是岳飞的满江红。我来到书案近前,把步枪背在身后,拿起毛笔,在砚台里舔了舔墨说:“给我找个能回话的人来。”随后下笔书写。

    半碗茶的工夫,老扁豆带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那人一进屋看见我就连忙深深鞠了一躬说:“见过长官。”

    我把最后“朝天厥”三个字写完后,放下毛笔问:“鬼子走了多长时间了。”

    那人说:“不长,也就一个时辰。”

    我问:“往那边走了?”

    那人说:“往东走了。”

    我说:“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说:“长官有所不知,今天上午不知从那里来了一队鬼子闯进镇子,一阵乱开枪,我们吓得到处跑,机灵的往镇外跑,腿脚慢得就被。。。就被鬼子堵在镇子里打死了。他们烧了几间房子,抢了不少吃的。不过他们也没多待,一会就往东去了。”

    我问:“他们有多少人。”

    那人想了一下说:“怎么也有个一百多人。”

    我问:“你是干什么的?”

    那人呲牙一笑说:“我是截水镇的协理,帮着保长办事的。”

    我说:“这家是保长家?”

    “对,是段保长家。”那人往椅子上的尸体一指说:“就是椅子上那个人,他是我们镇大户,十里八乡的首富。家里有的是银子宝贝。鬼子进镇的时候,我看见他家的人没跑了,把大门堵上,可人家日本人有机枪,把门的打烂了,冲进去一个没留全杀了,好像家里值钱的东西也抢了不少。。。。。。。。。。。。。。。。。。。。。。”

    我打断了那人的话说:“谁问你这个了。”

    那人连忙点头称是。

    我从背包里掏出一份地图在书案上展开充扁豆说:“把排长和班长都叫进来。”

    不一会,人都齐了。我扫视了一圈这些人,然后低头再从包里拿出尺子圆规和一截红蓝铅笔,开始在地图上标注方位,计算行军路线。看的这些人像是在看天书,他们可能习惯了以前刘长喜在地图上画小王八儿,可能他们不知道地图还可以这么用。

    标注好后,我直起身子,拿着铅笔在地图上指点说:“鬼子往东走是想回他们的防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的指挥官手里一定也有一份地图。截水镇是他们回去路线的必经之地。可能是在我们的防区里转了几天,带的粮食吃完了才洗劫了这里。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一定会沿着截水镇往东到小帽山,然后往北顺着河道到达月亮湾,从那里渡河回到他们的防区。这个路程有四十公里,要是快的话,他们明天上午能到月亮湾的这个河谷。”同时我在河谷的位置上重重地敲了几下。

    麻秆抬起头盯着我问:“你想干什么?”

    我坚定地看着麻秆说:“我要干掉这股鬼子。”

    所有人都沉默了,过了很长时间,老扁豆说:“咱们到这里就是巡防的,再说就这么贸然追上去,要是再中了埋伏。。。。。。。。。。”

    我盯着每一个人的眼睛说:“你们怕了?”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我说:“一会我们出去,怎么跟这些人说?我们不管这事儿,我们走了。他们会怎么想我们?啊?他们勒紧裤腰带养出来的兵就这样贪生怕死,被小鬼子吓破了胆?你们还嫌老百姓不恨我们吗?我们平常吃老百姓的,喝老百姓的,可能还抢他们的,但是,关键时候咱们能不能干点人事儿!!别让老百姓总指着咱们的脊梁骨骂咱们吃人饭不拉人屎。”

    老四说:“鬼子也一百多呢,咱们吃不动吧。”

    我说:“怎么吃不动,打伏击!再多一倍都吃得动。”

    老扁豆说:“以前都是跟大部队打伏击,咱们自己还没打过!能行吗?”

    我说:“那我今天带你们打这样的伏击战,打仗不光只是冲锋跟守阵地,花样多着呢。再说了,你们几个上了张古山的都清楚,那次伏击打得怎么样。”

    扁豆说:“我们能赢吗?”

    “能!”我坚定的回答:“伏击战,只要事先不被敌人察觉,打起来没有不赢的。”

    老老扁豆说:“你能确定,日本人会走这条路?”

    我点上一只烟回答:“带队的日本军官要是也上过军校,他肯定会走这条路,因为这是地图上最近的一条路。”

    要想让这些士兵跟我去,我得拿出杀手锏了。

    我看着每个人的眼睛认真地说:“打赢了,拿他们的机枪能换腊肉,还能喝到酒。去了就全有了。”

    我在他们的眼里看到了亮光。

    我回头招呼那个协理过来,指着地图对他说:“有没有近路能到月亮湾的。”

    协理想了想说:“有,从镇子往北的山上有小路,可以直接到月亮湾,比大路能省半天的时间。”

    我问:“你知道这条路吗?”

    协理说:“知道,镇子里的人都知道,我们都走这条路去省城。”

    我说:“那你带我们去,怎么样?”

    那人一咧嘴,苦笑着说:“长官,我。。。我只是个老百姓,可不敢去。”

    我从上衣口袋摸出两块银元扔在桌子上,说:“给我们待到地方,就没你事了。”

    那人急忙把银元揽在手心里,笑着说:“好说,好说,长官要去打日本,我们自当鼎立相助不是。”

    我拿起枪就往外走说:“别废话了,现在就走。”

    镇子上的人听说我们要去追那帮造孽的鬼子,他们都把家里仅有的一些吃食拿出来抢着往我们的怀里塞。我看到弟兄们在应接不暇中的脸上洋溢着自豪和使命感,可能他们以前从没受过这样的待遇。几千年来,政治制度和统治者的自私与狭隘让军民之间永远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这是在无形中削弱了我们的战斗力,军人不光需要上头的物资,更须要的是老百姓的支持。

    在帮着把死难百姓遗体掩埋后,我们出发了,身后的士兵们倒是上了发条的玩具一样,在物质和精神的双重诱惑下显得格外亢奋。

    张秀突然走到我身边小声说:“我知道你是个有抱负的人,可是你还没资格带我们打这样的仗。那些个人好骗,只要给他们点甜头,就能让他们替你出生入死。但是你骗得了他们,骗不了我。”

    我沉默了半天,说:“我们都身不由己,我们要打赢战争就得这样!”

    张秀说:“可事实是,我们没有像样的火力,重机枪就带来一挺,全连三分之二是新兵,你想过后果没有。”

    我说:“我想过。但是想得太多,就迷了你的眼睛了,这世上的事情本来不复杂,是人把它搞的复杂了。”

    张秀有点愤怒地低吼道:“你这是在毁我们,我虽然没你学问高,但老子也是上过学,读过书。更重要的是老子比你打的仗多,自打上了战场,多少伤员我眼巴巴地看着他们死在我眼前,我没办法,太多了,我救不过来。少惹事,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回去吧。”

    我说:“这不关你的事,但是关我的事,不想去就滚回去!”

    张秀说:“这刚一年多,老本都赔进去了,还是丢了大半个中国,这仗还打个什么劲儿,还有希望吗?”

    我说:“你的意思是大家都作亡国奴。”

    张秀悲愤的说:“我没这么说。”

    我说:“你就是这么想的!”

    我喝了一口水接着说:“我也怕死,但是我知道,我杀一个鬼子,我离家就进了一些。”

    说完,我不再理张秀,大步走到前边去了。

    我听到张秀在后边低声喊:“带着你的理想,咱们一起死吧。”

    一夜的行军后,我们早上到达了月亮湾,协理连滚带爬地回去了。我开始勘察地形。

    这是个极好的伏击阵地,河岸两头的高坡上杂草丛生,一百多人爬里头根本看不见。加之地势极高,居高临下,占尽地利。我估计的日本人会从南边顺着河过来,我让士兵下水看了看,只有一段地方,水流缓慢而且也不深,更让我高兴的是,一个士兵在河滩上捡到了一个烟头,那是日本香烟。这更证明了,日军进入我防区时就是走的这里,他们还会回来的。

    于是,我让扁豆带着一个半个连的人和一挺机枪,过河在岸那边埋伏,我带着剩下的人在这边埋伏。约好以我这边的枪声为号。

    走了一夜的士兵,抓紧时间趴在草丛里吃点东西,睡上一小觉。我不敢睡,我让阿毛去南边当哨兵,观察动静。

    上午十点,阿毛回来了,低声喊道:“来了,来了。”

    我喊道:“准备战斗,听我的枪声。”同时,麻秆朝对面学了几声鸟叫,对岸也回了几声后,我爬到阿毛和棍子身前说:“待会打起来,你们俩什么也别管,就给我订住鬼子的机枪手,别让他们把重机枪架起来,听见没有。”

    两个人点点头说:“是。”

    我爬回自己的位置,拿出望远镜朝南边的河滩看去。不一会,第一个鬼子出现了,刺刀上挑着一面军旗。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我数了数一个一百多人的渗透部队朝一头扎进了伏击圈。

    他们拉开队形,缓慢地朝这边走来。我的手心全是汗水,虽然天气很冷,但是我几乎浑身湿透,我能听见我的心像敲大鼓一样作响。我摸了一把脸,开始找日军队伍中的军官。

    这只日军部队进了我们射程之后,就开始拖鞋把袜子准备渡河,领头军官在一快石头上坐下悠闲的抽这烟,他并不着急过河,我能清楚地听到他在训斥士兵动作太慢。可能他绝没想到,在他们防区的边界上能出现一只中国军队。

    我把准星牢牢地套在他头上,我并不着急开枪,我要半渡击之。

    日军的重机枪手开始渡河了,他们把“九二式”拆卸后,两个人分别扛着枪身和支架,另一个人抗弹药,三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下河了,我等得就是这个时候。此时日军被河水截成了三段,一段已经渡到对岸,一段在河里,一段正准备渡河。

    当那个日军军官准备点第二根烟的时候,我的枪响了。那个军官的脑袋被我的子弹穿了个血洞,一声没吭地倒了下去。

    顿时两岸枪声大作,手榴弹横飞。日军被这突然的打击搞的惊慌失措。光秃秃地河滩上没有任何掩护,他们只能当我们的靶子。他们想把轻机枪架好,但是由于我们在高处,机枪架在河滩上是打不着我们的,他们需要东西把机枪架高,可这河滩上又什么都没有,机枪手只好自己端着机枪往上打,没有支点,精度差了好多,子弹都打天上去了。重机枪就更别说了,三个家伙跌跌撞撞地爬上岸,还没搞清方向,就被阿毛和棍子结果了。

    战斗刚开始不到五分钟,胜负已经分晓了。河滩上全是拳头大小的鹅卵石,手榴弹甩上去,碎石乱飞,碰上非死即伤。日军在没了军官指挥后,乱作一团,河里的更是不知所措。被我们全部撂倒。十五分钟后,我下命令:“走!!”第一个站起身,举枪下坡而去,我们两边的人一字排开走下了坡,不时给没死的补上一枪。二十分钟后战斗结束,我方轻伤两人,无人死亡。

    我捡起日军军官尸体上的半盒烟,抽出一根点上。重重地吸着。身旁的士兵开始拣尸体,打扫战场。这次伏击战收获不小,一百多条“三八大盖,”三挺歪把子,一挺“九二”式,各种弹药手榴弹数箱,这是我要的。至于死人身上的手表、钢笔等等物件都是当兵的。军装钢盔他们不要,日军的大头皮鞋可是好东西,又保暖又结实。老兵们都一手一双,抢的都是新兵。手快得抢到了,乐得屁颠屁颠的,手慢的骂骂咧咧地干看着着急。

    我抽完烟,开始翻脚下那个被我爆头的日本军官。他是个少佐,佩刀上刻着他的名字:藤田正夫。在皮包里果然翻出了一张地团,上边精确地标注着我们防区不少关键地方的位置,包括我们师部的位置。我不禁后怕起来,这帮小子要是让他们跑回去,我们防区的那些个高官们,可就都成了日军轰炸机的目标了。

    把藤田身上有不少好东西,手表钢笔都是上等的日本货,看来这家伙是个富家子弟。口袋里装着日记本,我随手翻开一页,上边写到:“来###作战已经快一年了,到处都是战火纷飞,生灵涂炭,看的我很伤心。但是为了我们大日本,为了我们的父母,为了我们的未来,只好牺牲这些低等民族,为我们。。。。。。。。。。。。。。。。。。。。。”

    我合上了日记本,划着一根火柴,把它烧了。

    张秀经过我的身旁,小声嘟囔了一句:“这次你运气好罢了。”

    我没理他,大声喊:“抓紧时间,这是边界,再给五分钟。”

    突然,阿毛大喊:“快过来!!!!这边还有活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