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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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肥原贤二率领的日军第14师团已经把河南搅了个天翻地覆。这只日本常备师团装备精良,不仅拥有装甲兵、骑兵、工兵等野种部队,更可怕的是他们装备的火炮总和超过了4个日军师团的的火炮数量,再加上空军的配合,这只宇都宫师团在黄河北岸左突右冲,犹入无人之境。

    5月8日,14师团第28旅团长酒井隆少将指挥的酒井支队从河南新乡坐火车到达黄河南岸的山东济宁。

    5月11日,酒井支队占领菏泽东北的郓城。骑兵联队向师团主力预定渡河地区靠拢,以配合师团主力渡河。支队主力则南下金乡后向西,向河南兰封以东的内黄挺进。同日,原定于次日渡过黄河的日军第14师团得知我方已从兰封北上,决定立即渡河。12日凌晨,14师团主力在濮阳以南渡过黄河。

    12日,蒋委员长偕军令部次长林蔚、厅长刘斐,由武昌直飞第一战区司令部所在地郑州。三战区前敌总司令薛岳也从受命皖南急来,指挥以商丘为中心集结的第8、74、64等军,保障徐州大军西撤的后路。

    此时,徐州会战已经接近尾声,各路大军都在有计划地撤出两淮地区,而我们沿黄河两岸的的一系列战役为的就是巩固徐州以北地区的稳定,确保友军撤退,并歼灭气焰嚣张的14师团。

    兰封地区已经集结了8、27、64、71、我们74军,一共5个军和61、106师等战区直辖部队,胡宗南的第1军正在赶来的路上。

    这几天,我们一直在以商丘为中心的地面上来回转圈圈,刚拿到手的阵地,马上就撤出,又让给了日本人。我不知道统帅部的那帮官老爷到底在干什么。傻子都能看出来日军14师团抢占黄河渡口为的是西进占领开封,可是军事委员会那帮官僚还固执的认为日军的进攻方向在兰封。

    我们和友军一直在陇海路沿线追击着小股日军牵制部队,而14师团主力在强大机动力的保障下大范围迂回西进,大踏步向开封前进。

    5月下旬,我们到达了兰封以东地区和64、71军夹击留守兰封地区的14师团的右纵队。

    几天来,日军的防线是被我们一点点啃下来的,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24日上午,我们团的一次冲锋就拿下了日军一块阵地。

    我坐在战壕里一阵阵地出冷汗,我的手在身上四处乱摸,我在找着香烟。刚才的战斗我再次和死神擦肩而过。一颗手榴弹在我附近爆炸,幸好身边的一个新兵替我挡住了大部分的冲击力和伤害,我只受了点轻伤,可那个新兵却尸骨无存了。

    摸了半天也没找到烟,我直起身子四下张望着,看谁能给我只烟抽。我的脑袋还在不停的疼,血断断续续地往下躺,我摘下钢盔,用袖子摸了一把,继续找人。

    张秀来到我身边,说:“那受伤了?”

    我说:“有烟吗?”

    张秀掏出自己的烟扔给我,然后就开始帮我检查。

    我迫不及待地点上一支,大口地吸着,像个大烟鬼一样贪婪。

    张秀最近一直很阔气,背包里各种药品俱全。他看看我额角的伤口说:“没事,就擦破点皮。忍着点儿!”

    说着他用镊子把嵌在伤口里的碎弹片夹出,我浑身一个机灵,嘴里一阵吸溜。

    “好了!”张秀给我糊上药,绑好绷带后说:“咱们到底在这干什么呢?东打一枪,西打一炮的。”

    我抽了半支烟,心里平静了许多说:“这样好啊,总比摆在14师团正面让人家拿坦克碾我们强。”

    张秀说:“徐州又败了,武汉我看也悬了。早晚丢!”

    我说:“听天由命吧!咱们是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上边的这帮王八蛋在这里瞎指挥。放着黄河渡口不拿,在这里跟日军的牵制部队浪费弹药浪费人。”

    张秀也点上一支烟说:“随便,打光了算,死了就死了,不死老子投降当顺民了。”

    我抬头看着天说:“日本人为了这一仗,准备了将近一百年,这一百年我们都作了些什么啊。”

    张秀把钢盔扣到我脑袋上说:“想那么多没用!先想想明天能不能吃着饭吧。”

    我无力地笑了笑,看着张秀走远了。

    我拉开枪栓,里边最后一个空弹壳跳了出来,我在子弹带里找了半天才摸出一排子弹,压上膛后,我也站了起来,朝那边的赵老头走去。

    赵老头在一个塌了半截的掩体里正在生火,他什么时候都是这样,外边打的惊天动地,也不碍着他做饭,我们总能按时吃上饭。

    我走进掩体,四处踅摸着弹药箱子,看到角落里堆着几箱,便走了上去,翻开最上边的一箱。

    赵老头说:“我这都是机枪弹,步枪弹找老扁豆要去。”

    我问:“吃什么啊?”

    赵老头说:“昨天剩得馒头,待会给你们再熬点糊糊。”

    我说:“凑合吃点完了,说不定一会日本人就回来了。”

    赵老头说:“日本人不会回来了!他们根本没想守这里。你想想咱们什么时候一次就拿下过日本人的阵地?我在后边一袋烟还没抽完,前边就打完了。”

    我说:“真的?”

    赵老头说:“那可不真的。”

    我说:“那我找地方睡觉去了。”

    赵老头说:“去吧,一会吃饭叫你。”

    我在阵地的另一头找到了老扁豆,他和刘长喜在一个掩体里正在吃日本人丢下的罐头。

    进了掩体,我看了一眼满嘴油花的刘长喜,没作声,便蹲下翻腾弹药箱。

    刘长喜把一卷黑胶布扔到地上说:“咱们营的电话跟团部联系不上了,营长让咱们连派人去看一下,你带着阿毛和长顺赶紧去,营长等着呢。”

    我没搭理刘长喜,把子弹带又塞满后,捡起黑胶布,便走出了掩体。

    盛夏已经来临,日头火辣辣地挂在天上,没走多远我的军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电话线淹没在草丛里若隐若现。我脚踩着它顺着往团部方向走去。阿毛、长顺在我后边一左一右地端枪跟着,不时地监视着左右。

    长顺说:“老子还没吃饭呢!这破活儿找俩新兵干不就完了。”

    阿毛说:“你着啥急,一会不就回去吃了吗?”

    长顺说:“等一会回去,肉早就让狗熊捞光了。”

    阿毛问我:“你走怎么慢干什么?”

    我说:“你们两个别这废话了,看着点周围,可能有狙击手。”

    长顺说:“不会吧!”

    我说:“很有可能,狙击手经常剪短电话线,然后再附近埋伏,专打来修电话线的人。”

    长顺说:“我日他奶奶地,老子不会这么倒霉吧,但愿别。”

    阿毛说:“不会吧,狙击手都是找大官下手,咱们啥也不是,人家日本人才不浪费子弹呢。”

    长顺说:“他是上尉,算大官了吧。”

    我笑着说:“谢谢您,我脸上没写着上尉两个字,我没带领章。你小兔崽子脖子上可是上士军衔,咱们三个里你可是军衔最高的,狙击手肯定打你!”

    “我日。”一听这个,长顺一把就把自己军服领口的上士领章扯了下来,说:“差点要玩完啊。”

    我说:“晚了,说不定日军狙击手早就瞄上咱们了,你拿下来也没用,人家都看见了,一会儿准打你!”

    长顺瞪着眼睛,涨红着脸说:“你可别吓唬我!我们家到我这辈儿可是单传,家里指着我传宗接代呢。”

    我说:“那你还当兵!”

    长顺说:“王八蛋才想当兵呢,我是被连长抓的壮丁!不来就打死!你说我来不来。”

    我没再说话。

    走上一个小土坡儿,电话先延伸下去,在坡下的一块石头旁,我看到了断头。

    我急忙趴了下来,阿毛和长顺也趴下问:“怎么了?”

    我说:“断头就在坡下,先趴着别动。”

    说完我拿出望远镜朝四周望了一下,这里都是低矮的灌木,加上正值夏季,草木繁盛,里边趴个人根本发现不了。

    我说:“爬过去。”

    我们三个慢慢地朝坡下趴,我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心里也是格外的紧张。这种活儿,本来就是挨枪子的事情,刘长喜让我去干,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只能想他想借这个让我光荣了。除掉我这个他眼里的眼中钉。

    离断头越近,我心里渐渐平静了下来,我已经看清楚了那节断头静静地躺在一个弹坑里,应该是颗炮弹炸断的。

    阿毛在后边说:“我早说过,那有狙击手。他们都应该在师部附近猫着。不会在这里的。”

    我们趴倒弹坑边,我咬开电话线上的胶皮,长顺在一边找到了另一截,我把两边的铜丝拧上,用胶布缠好。

    阿毛说:“可以回去了吧?”

    我说:“捋到团部再说,可能前边还有。”

    我们一路检查到了团部,就只有这一出断开。我和团部管通讯的人交代了一下,电话已经通了,任务完成了。

    团部正在开饭,我三个人没吃午饭的从团部厨房里拿了几个馒头啃了起来。不远处的掩体里传来了张灵甫的叫骂声,不知道谁又在挨训。

    正当我们蹲在厨房边吃得正香时,天边一队日军轰炸机飞了过来,在我们头顶上开始扔炸弹。

    我一把抓住旁边的阿毛,冲进了旁边的掩体里。长顺几乎是飞进了进来。他身后是大股的浓烟伴随着热浪也跟着进了厨房。里边被抢的睁不开眼睛。

    我蹲在一角听着外边的动静,居然有机枪射击的声音。

    长顺说:“真他妈不怕死啊!这时候还开枪还击。”

    我说:“有的是想精忠报国的。”

    长顺顺手从旁边的灶台上的筐里又拿了几个馒头揣进怀里说:“报哪门子国啊!保命要紧!”

    几分钟过后,日军的飞机走了。

    我爬出厨房,一边抬头看着远去的飞机一边大嚼着馒头,然后回头冲正在抖落土的团部炊事兵说:“有咸菜没有?”

    那个炊事兵看着我笑着说:“有,两块钱一碗 吃不吃?”

    我骂道:“你就他妈缺德吧!”

    回到阵地上,大家伙还在吃饭,我盛了一大盆菜糊糊就着馒头,坐在弹药箱子上吃着。

    刘长喜晃晃悠悠在战壕里端着饭盒边走边吃,脖子上挎着他那个装战利品的包,他说:“赶紧交啊,这几天没理会你们这帮兔崽子,别以为老子把这事忘了。快点。”

    弟兄们开始上交摸尸体得来的东西。

    刘长喜挺着肚子说:“我占着手呢,赶进往里放。”

    老四问:“攒多少了?”

    刘长喜说:“够你们回去吃几天肉的了。他妈了把子的自打一进了河南,还没捞着一挺九二式呢,三八大盖不值钱啊!”

    说完刘长喜转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因为前几天缴获的那挺九二式让我炸废了。

    我毫不示弱地朝他笑笑,继续低头吃饭。

    老四问:“现在三八大盖什么价儿啊?”

    刘长喜咽了一大口饭说:“湖北是六十块一支,有子弹再加二十,这里还不知道呢。”

    一个下等兵跑到刘长喜身后,立正说:“刘连长,营长通知各连原地待命,抢修战壕。”

    刘长喜回过头说:“知道了。回去吧。”

    那个下等兵敬礼道:“是。”

    正吃着的狗熊见状骂道:“把手放下!别敬。。。。。。。。”

    “啪”一声枪响,刘长喜的脑袋上一股鲜血猛地撒向了天空,随后他身子一软朝后到了下去。

    “狙击手!!!”老扁豆大喊一声。

    我离刘长喜很近,我清楚地看到了子弹是从右前方打进了他的脑袋。我扔下饭盒,端起枪,顶上火说:“狗熊!两点方向!”

    “看到了!!”狗熊抱起一挺轻机枪,架好,朝子弹飞来的方向扫射。

    阵地上一阵大乱,张秀从不远处飞奔过来,喊着:“伤那儿了?伤那儿了?”

    弹飞来的大致方向上,几百多米外,那里是一片半人高的杂草,后边是大片的树林,我判断狙击手应该会在那里。

    我喊道:“三排留下,一排,二排跟我来。所有机枪对准那片草丛射击。”

    在机枪的掩护下,我们排开扇形队形,朝那边的荒草压了过去。

    我们一边前进,一边扔着手榴弹。那片荒草顿时被炸得四分五裂,大团的泥土被掀开,抛向了半空。

    我们很快接近了荒草,一阵乱射,打得草叶乱飞。

    我喊:“密集队形,搜索前进。”

    我们搜索了整片的荒草,没有发现那个狙击手。在一块石头旁,我看到了一小片被压平了的草,一旁有一颗还在冒烟的空弹壳。狙击手已经全身而退了。我们还没放弃,又追进了树林。除了婆娑地树影,什么也没有。

    狗熊端着机枪,一边破口大骂一边乱射,林子里的鸟被惊得四处乱飞,“嘎嘎”怪叫。

    等到狗熊打光了所有的子弹,我说:“回去吧,他已经走远了,我们追不上了。”

    掩体里挤满了人,刘长喜静静地躺在地上,额头上那个血洞清晰可见,他死了。赵老头跪在他身边,一边哭着,一边用水给他擦着脸。嘴里嘟囔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老兵们都哭了,麻秆更是哭得死去活来。一旁的张秀也坐在那里默默地流泪。

    狗熊摸了一把满脸的眼泪和鼻涕,猛地站起来,向掩体外冲去,嘴里说着:“我他们蹦了那个敬礼的王八蛋去。”

    老扁豆一把拽住狗熊喊:“别去,你打死他也换不回连长了。别惹事了!!”

    两个人窝在那里哭成了一团。

    我站在门口隔着人看着死去的刘长喜,这个我讨厌的人。我的眼眶也湿润了。我对他没感情,但是我还是很难受万分。

    天快黑了,阵地上死气沉沉,我从团部回来,看到弟兄们已经给刘长喜挖好了坟。

    狗熊他们坐在不远处默默地抽着烟,赵老头一个人跪在刘长喜身边,看着空空的土坑发呆。

    我走上前,摘下了钢盔,也跪了下来。

    赵老头说:“回来了?团里咋说的?”

    我说:“我接替他!”

    赵老头点点头说:“好!以后八连就是你当家了。”

    我低下头没有说话。

    赵老头点上一支烟说:“他是个苦孩子,从小就没了爹妈,要饭长大的。那年他要饭要到了军营,我看他太可怜了,就收留了他,那年他十六岁。后来就一直跟着我到处打仗,从一个要饭的到后来当了连长,这都是他自己挣来的。”

    我点上一支烟默默地听着赵老头说着。

    赵老头接着说:“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他这个人毛病一大堆,但是他还是个好人。打仗从来不含糊,对弟兄虽说有时连打带骂的,但是打心里边,他还是装着这些人的。有肉大家吃,有酒大家喝,他没亏待过弟兄们。可能你是读书人,看不惯他这套作派,现在你也别怪他了。”

    我说道:“我没有!”

    说着赵老头解下刘长喜的包说:“这个以后就归你了。”

    我看了一眼说:“我不要,留给他吧。”

    赵老头把包塞进了怀里说:“你现在是连长了,你听我说,这个包就是你的。每次打完仗,必须跟他们要东西,规矩是三成,你不当家不知道,如果只是吃上边发下来的粮食,只能勉强糊口,弟兄们成天死人堆里滚出来的,你这个当家的,就得想着法子给大伙吃饱吃好。当然你也可以不这样,都给自己留着,像其他那些狗日的军官一样,就知道吃独食。以后怎么办,就看你自己的了。长喜每次打完仗收上来的东西,换了钱就给大家伙买吃的,还有就是让张秀去黑市上换吗啡,磺胺和其他的药品,这些东也别指望着上边给发,都得想办法自己弄,好救伤员的命,没这些轻伤兴许就变成重伤。闹不好命就没了。这你当了连长都得操心。所以上次他卖了机枪,你跟他发火,真是没必要。没钱张秀怎么去买药,几个月的仗打下来药早就用光了。以后受伤的弟兄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地看他们死吧。至于剩下的钱,你拿着是应该的,你是军官,这事没人会说你的闲话。只要你心里有弟兄就行了。”

    我的眼泪掉了下来,此时我一切都明白了,我再也不恨刘长喜了,我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赵老头站了起来说:“行了,别哭了,他知道你的心思了。回头找张秀要咱们连的账本看看吧。当家了,得学会算账。”

    赵老头把一碗菜糊糊端到刘长喜的身边,冲着狗熊喊:“埋了吧,好让他上路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