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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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7年8月 上海

    这是一个已经被战火蹂躏的面目全非的梦幻城市。

    我们在上海西北郊区的安亭下了火车。

    这里已经混乱得不想样子,天空阴云密布,远处的市区无数巨大的烟柱直冲云霄,偶尔能依稀看到一驾飞机从烟雾中飞出,翻一个身很快又消失了。隆隆的炮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一眼望不到边的难民蓬头垢面,拉家带口地沿着铁路往西撤退,到处是孩子女人的哭声,男人的咒骂声,老人的叹息声。他们步履蹒跚,脸上写满了绝望。

    站台上堆满了各种物资,多得我们几乎没有地方站立。大批的志愿劳工蚂蚁搬家似的把更多的物资运下火车。十几个宪兵站在堆积如山的物资上,手里拿着大铁喇叭声嘶力竭地冲我们喊:“陕西51师赶紧跟着队伍走北面出口到站外集合,跟着你们长官,快点!!江苏第五混成旅走东面出口快点!湖北35师的原地不动,让118师先过。”

    我随着大队跌跌撞撞地出了车站,站外已经停满了卡车、马车、驴车。只要一辆车装满,司机和车夫们就驾着自己的车冲上公路义无反顾地奔向市区。

    放眼望去,我看到了最壮观地运兵场面,全国各地的部队中央军、军阀部队、地方保安部队、各地的团练乡勇,军服五颜六色,武器万国制造。他们被源源不断地运下火车汽车,甚至骑马步行来到这里,我们都怀揣一个目的在这个城市汇合,每个人脸上都刻着慷慨赴义的悲壮,这种气氛让所有沾染他的人都会热血沸腾。

    我们是这里最显眼的部队,因为我们的装备最精良。全师官兵一律配发德国M35钢盔,崭新的黄绿色军装鲜亮笔挺,脚下的皮鞋在行进中震天动地。作战士兵人手一支德国Kra98德国步枪,子弹带塞满了子弹,腰间的手雷包也是装得鼓鼓的。队伍里上百门由汽车、马车牵引的大小口径的火炮,数百挺轻重机枪更是引来一片喝彩。

    有人问:“这是谁的部队啊?这装备太阔气了。”

    一个车站的军官说:“你不知道啊,这是新组建的74军!”

    我的双脚已经半截陷在了泥水里动弹不得。被铁锹翻出的泥土,散发这浓浓的水腥气,连同草根,腐烂的树叶一起被塞进麻袋,垒在了战壕前。我还在努力地一锹一锹把战壕挖得更深些,已达到陆军战役规范中战壕的标准数据。不是我想这样作,而是我不得不。因为整个阵地上只有我一个人还在惨烈地劳动着,而其他人都已经开始吃饭了。他们都已经完成了自己手里的工作,只有我在忙活了一整天之后,还没有完成,还差着不少。刘长喜规定挖不完分配给自己的战壕就别吃饭。

    我已经一身泥水,累得已经直不起腰来,手上虎口因为劳累而已经握不住锹把。我每铲一下,都要停顿一下,恢复一点体力,但是体力已经没有了。

    我饿、我渴、我累。

    我想坐下,我想要一杯冰镇啤酒,吃一盘法式牛排,在要一份冰淇淋。最好再来上一只雪茄。

    可能我已经产生幻觉了,耳边不停地有哨声回旋。嘴里的味道干涩苦楚。我看到那些个士兵们都坐在弹药箱上、麻包上捧着装得满满菜糊糊地饭盒,边吃边冲我诡异地笑,忘情地吃。那么难吃的东西,他们也吃得津津有味。此时,我很饿,但是我不想吃赵老头做的连狗都不吃的饭。

    我终于支撑不住了,一阵眩晕一头栽倒在泥里,铁锹扔在了一边,半张脸泡在脏水里,嘴里满是腥臭的泥土,我挣扎地做了起来,靠着战壕,无力地喘着气。眼睛绝望瞅着眼前地水坑。

    刘长喜捧着饭盒,嘴里鼓鼓地嚼着吃食走过来。在稍事检查了一下我的劳动成果后,说:“干不完,今天就别吃饭。”

    我低着头,眼睛向上瞟着刘长喜满是油花的嘴,咽了口涂抹说:“我干不动了。”

    刘长喜呵呵地笑道:“我知道你想什么呢,你这耸样的我不是第一次见了,忍着点吧。就算托关系得也打完这仗了,不过就看你能不能活到那时候了。”

    “会的。一定会的。”我安慰着自己,脸上已满是泪水。

    这是我来到上海的第二天。

    来到上海的当天我们接管了11师在罗店的全部阵地,这只老王牌部队在短短的几天内就被几乎全军覆没了。但是他们已经尽力了,看到我们来了,他们如释重负地撤走了。我们接管了这个血肉磨坊,继续在这里绞肉。

    晚上,师长王耀武出人意料地组织151旅给我正面的日军第三师团的68联队来了个夜袭,这只由名古屋的学生组成的部队在睡梦中被歼灭大部,我们也因此一举收复了之前11师在罗店丢掉的阵地。

    第三天早上,当日本人第一颗一五零炮弹落到阵地上时,我才明白后方那些个王八蛋的宣传全都是在草菅人命。他们炮制的美丽谎言,让那些对战争的残酷毫不知情却怀着爱国梦想的热血青年死无葬身之地,我就是其中之一。

    那是山摇地动的一声巨响,整个大地都在颤抖,震得人的五脏六腑成了一锅糨糊。爆炸的热浪撕扯着四周空气,让它剧烈地翻滚燃烧,炙烤着你的身体。大块的石头被掀到半空,再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把你砸得体无完肤。更糟糕的是,随之而来的是数不清的各种口径的炮弹落到你的身边,你周围的一切都扭曲了,剧烈地突变着。这其中你的身体就像狂风中的枯叶,随时都会被无情地击得粉碎。

    我整个人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我抱着脑袋绝望地嚎叫着,屎尿横流。我想跑,想跑得越远越好,我的意识在爬,可我的身体依然泡在水坑里,它已经僵直了。 我的心快要炸来了,每一次跳动都带来剧烈的疼痛,我痛苦地想伸手撕开我的胸膛把它揪出来,狠狠地往地上砸。好让它不再痛苦。双手死命地揪住头发,发疯似的拽。嘴狂乱地啃着肮脏的泥土。

    我终于能动了,难道我死了,已经升天了。

    不!!我确信我还没死,因为痛苦还再继续。是老扁豆,揪着我的脖领子,把我拖到了后边的掩体里,一把扔了进去。我的眼前一黑,不再痛苦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醒了,感觉好受了一点,炮击好像停了。但是掩体外已经是枪林弹雨了。

    我挣扎地朝着掩体深处最黑暗第地方爬去,我想那里应该安全,但是我爬不过去,好像什么东西阻挡了我的去路。我靠着墙根勉强坐了起来,眼睛渐渐适应了掩体里的昏暗。这才发现,我身边全是一具具没有了生气的躯体。

    整个掩体了,只有军医官张秀有算是个活人。

    老四拖进了一个腿上一个劲冒血的家伙。

    “帮我按着他。”说罢,张秀和老四同时压在那个人的身上,张秀麻利地剪开他裤子,用一根绷带勒紧伤腿的大腿根。而后,根本毫无怜悯之心地开始在血洞里乱翻。伤员惨叫地疯狂地扭动着身体。

    “按住了他,别让他动。”张秀依旧不依不饶。

    终于,子弹扣出来了。迅速铺上创伤,绑上绷带,而后被揣到了一边。

    因为第二个又进来了。

    他左手拿着自己的右手。神情恍惚地问:“能给我接上吗?”

    “能,一会给你弄。”张秀一脸胸有成竹的表情地给他包扎伤口回答。

    第三个被抬进来了,五官已经看不见了。脖子上就是支着一个血红色的烂肉球。

    张秀几下包好肉球,把他挪到一边,回头一看两个人拖着一个人正要进来,那人几乎已经两半了,仅靠一小截肠子连着上下半截的身体。

    张秀喊:“扔后边去!没看都死了吗!”

    眼前的景象和刺鼻的血腥,让我剧烈地呕吐着。五颜六色地沾满了前襟。一阵阵天旋地转,让我呼吸困难。我撕扯着脖领。想让我的肺能呼吸更多的空气。眼泪不受控制第往下淌,张着嘴嗷嗷地哭。鼻涕和哈喇子在咧开地嘴里汇合继续往下留。

    战斗结束了,日本人的进攻被我们打了下去。我死人一般地窝在满是要死的伤员堆里一动不动。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丝毫生气。

    老扁豆进了掩体。又揪住了我的脖领子,把我拖了出来,嘴里絮叨着:“日本人撤了,出来吧。”

    老扁豆一松手,我又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

    刘长喜提着步枪过来问:“没疯吧?”

    老扁豆说:“没有,闻着像是拉了。”

    刘长喜蹲下来,看着我,用手捏着鼻子喊:“唉,听得见吗?”

    我的眼神从迷离处回来,聚焦到刘长喜那张被烟火熏黑的脸庞。颤颤巍巍地说:“我想回家。”

    “狗日的,不是要杀鬼子吗。”刘长喜怕怕屁股起身对老扁豆喊:“把这龟孙子扔里边去,他要是跑就崩了他。”

    突然我一把抱住了刘长喜的腿,鼻涕眼泪一把一把地往下掉,我因为哽咽浑身的肌肉几乎僵硬了,在我费了好大劲喘过一口气后,哭道:“求你了!放我走吧!让我走吧,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说着我摸遍全身,接下手腕上的手表和脖子上带的金链子,一边往刘长喜手里塞一边说:“手表是瑞士的,值好几百银元,这金链子也是你得了,求求放我走吧。”

    刘长喜爆发了,他用枪托狠命地朝我身上砸,嘴里骂道:“妈了个把子的,没出息的东西,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

    “我要回家!我不想死。”我悲愤地喊。

    刘长喜手里没停接着骂:“你想回家,你他妈就以为你的贱命值钱啊。是吗?你他妈给我过来。”

    刘长喜揪着我头发像拖一条狗一样往二防拽去,沿途之上所有的士兵都捏着鼻子唯恐避我不及,我四肢并用跟着刘长喜在满是泥水和血水的战壕里爬着,他把我拖到二防,这里放着十几具尸体,我的头被他的手压的紧紧地贴在这些尸体上。

    刘长喜大吼道:“那他们就应该去死吗?都他妈是爹生娘养的,怎么你就那么金贵!就因为你家有几个钱吗?在我眼里这些个娃的命比你的值钱!!”

    刘长喜不解气似的抽着我的大嘴巴,直到我满嘴鲜血横流也没停手:“都什么时候了,眼看着日本人欺负到我们家门口了,你还想跑?等亡了国,我看你还能躲到那去。”

    我被打得已经失去抵抗能力了,烂泥一样任由刘长喜摆布。

    刘长喜接着骂:“你他妈不是读过书吗,不是什么大学毕业吗,圣人的道理你比谁都懂,怎么现在尿了?怕死了?你的书都他妈的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们这些粗人都懂的道理,你也应该懂,怎么就你怕死。我们就不怕?是吗?记住,日本人不会因为你怕死,就会放过你的。明白吗!!!”

    我无力回答了,我看到了刘长喜和在周围的每一个士兵眼中流露出的蔑视。

    国难当头,匹夫有责。多么华丽的豪言壮语啊。我在北平和南京每天都在喊,可是现在至此当头之际,我却要开溜了。这能不是极大的讽刺吗?看来不是每个人都配说这样的话。至少现在的我就不配。

    刘长喜像扔一块破抹布一样,把我扔在地上,扬长而去。

    已经是第四天了,我已经被淹没在了成堆的伤员里,动弹不得。日本人每天都发动十几次冲锋,炮弹已经把阵地整个筛了个遍。外边打的很热闹,我的世界就剩下这掩体大小的范围了。我像这些奄奄一息的伤员一样,已经感觉到了死亡的味道。我真的想死了,想立即结束痛苦,手枪就在我身上,我摸着它,冰冷!但我又对活着抱有强烈的愿望,我经常看到美丽的画面:父亲和母亲,他们就在这掩体的门口,微笑地看着我,对我说要带我回家。那时我很高兴,身体很舒服。一股暖意流遍全身。但是很快,父亲母亲走了,头也不回的走了,我哭着喊着让他们带我回家。但是又无动于衷,似乎刚才对孩子的怜爱与温存荡然无存。亮光消失了,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手枪终于被我从皮套中慢慢拔了出来,这是一把美国M1911型自动手枪。是我在南京时,一位和我共事的美国少校送给我的,我爱如珍宝,一枪也没开过。可今天他的第一次击发,就要结束他主人的生命了。

    突然间,亮光又回来了,我看到一位天使走进了掩体,这个昏暗肮脏的掩体,仿佛被她身上散发的光芒照耀得无比洁白明亮,四周不再充斥着血肉腐烂的味道,一阵阵沁人的花香涌进我的身体。

    她和张秀一前一后地走进了掩体。

    张秀指着门边的几个说:“这些个都是贯通伤,没什么大事,我都已经处理好了。”

    他又指着墙根儿那几个说:“这个,面部严重烧伤,已经做了简单处理,我没有药,没法消毒。这个,腿部中弹,九二式重机枪弹,创面太大了,一直再流血,今天还开始化脓了。这个胸部被一零五弹片击中,得手术,现在只做了包扎,我最后一支吗啡就给他扎了。那个。。。。。。。。。。。。。。。。。。”

    她在人堆里看见了我,问:“这个怎么回事?”

    张秀“哼”了一声说:“那位爷没伤,是心病。”

    “哦。”她点了点后俯下身挨个检查伤员的情况。到了我跟前,我突然意识到,我肮脏的下身,还隐隐散发着臭气,我有些尴尬,触电似的往一旁躲。林雪起初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而后冲我温暖地笑了一下,那笑容让我几乎哭出声来。我觉得我的血液再次流动了起来。

    她起身对张秀说:“趁着日本人没进攻,赶紧把这些人都我抬下去,还能有救。快点!别耽搁了。”

    那是我见过的世上最美丽的脸庞,我眼前的这个地狱,突然间天使降临了,似乎是上帝还牵挂着我这个凡人。派她来拯救我。

    时间很短,她走出了掩体,没再回来。就是这么几分钟,让我放弃了想死的念头。我想活!!

    夜深了,下起了瓢泼大雨,阵地已经是一片泽国。坑道里已经积满了没到没到小腿的雨水。伤员都已经被转移走了。没人理我,掩体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开始有了动静。我缓缓地爬出了掩体,密集的雨点无情地打在我的脸上直往我脖子里灌。我在这四天,第一次站了起来,我的腿很软,支撑不住我的身体,我靠着战壕的侧壁,勉强地立在那里。四周一片漆黑,除了嘈杂的雨声,什么也听不见。我脱掉了那身肮脏的军装和内裤,一丝不挂地站在雨里,一个闪电划破夜空,我看到了我赤条条、白花花的身体再被雨水一点点冲刷,我奋力地搓洗着自己身上的污垢,黏附在屁股和腿上的粪便。直到它们无影无踪。我长着嘴,大口地喝着雨水。我感到了一种解脱,一种净化,一种升华。

    我干净了,不在浑身恶臭,我如释重负。那身穿戴已经被我扔了,唯一留下的是两片上尉的领章。我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掩体的后边,那里还摆放着一排没有处理的尸体。我恭敬地趴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然后,扒下其中一位身上的军装和他身上所有的装备,回到掩体里,穿上他的军装、我的皮鞋,打上我的绑腿,他的子弹带、武装带、手雷包、杂物包、我的饭盒、水壶、等等应用之物全部归位。扣上M35钢盔后,我变成了一名战士。但是我还缺一把枪。

    天亮了,雨也停了。太阳终于露了面,外边明媚的阳光一直照在我的身体上,我站了起来,扶着掩体的墙壁,像个大病初愈的人一样,浑身酸软,一步步挪到了外边。光线太刺眼了,我睁不开眼睛 ,眼前全是五颜六色的星星,还不时伴着一阵阵眩晕。

    很久,我睁开了眼睛。湛蓝的天空,经过大雨的洗刷,显得十分的透亮,几朵白云悠闲地飘过满目疮痍的阵地。到处都是弹坑,空弹药箱,满地弹壳踩在脚下“嘎嘎”作响。人们都还在睡觉,各种姿势,各种表情。他们睡的很投入,很用心。我无声地从他们身边经过,沿途武装着自己,刺刀插进绑腿里,五颗手雷放进了手雷包,一百发子弹整齐地塞进了子弹带,鼓鼓的,沉甸甸的,但是很有安全感。我在找枪,我需要一支。士兵们像搂着女人一样搂着他们的枪,我在找没主儿的。终于,我看到不远处的土里露着一段枪托,我冲过去,一把拽了出来,用袖子拂去上边的泥土。通身乌黑,泛着淡淡得幽兰。我拽开枪栓,内外仔细检查后,将一排子弹压了进去,推上堂。“卡拉”一声脆响。举枪,整个世界都被套在了准行内。远处树林,山石,天上的飞鸟,还有眼前的刘长喜。

    “抽风啊,你又活了是吧。大早上的在这撒癔症。”刘长喜劈头怪脸地骂。

    我放下枪,立正敬礼朗声道:“报告连长,305团三营八连上尉见习排长杨清远归队。”

    日本人就是敬业,在吃罢了早饭后,上午九点准时开工。今天不光是一五零,就连停在海上的日本战舰也对着我们阵地一阵阵狂轰,一个精锐甲种师团,十余天来没拿下一块巴掌大的罗店,更何况守阵地的还是一个跟自己级别、编制相当的,但是一个没装甲部队,没海空支援,刚组建不到半个月的新编师。这让他们感到了莫大的耻辱,炮击还没结束。步兵就已经密密麻麻地在远处集结了。

    炮击结束,我跌跌撞撞地从地上怕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泥土,把丢在一旁的钢盔扣上,从包里摸出了我的望远镜,往山远处望去。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日本兵,他们在地平线上,杀气腾腾。摆开三角队形,缓缓向我们这里推进。

    刘长喜从不远处冲了过来,一把揪住我,把我拽到狗熊身边,说:“你就在这待着,狗熊没子弹了,给他上后边拿去。别的不用你操心,听见没有,别给我添乱。”

    刘长喜丢下我,走了。边走边喊:“鬼子要上来了,准备战斗,听我的。把家伙事都放边上。”

    狗熊和副射手装好弹链之后,踢了正在看着日本人发抖的我说:“马克沁弹链会装吧。”

    “会。”我点点头,眼睛还是瞟着日本人。

    狗熊说:“我就两条链子,一会打光一条,你赶紧给我续上。这家伙,机枪顶不上劲儿,可要命。听见没有?”

    “嗯。”我点点头。

    日本人越来越近了,刘长喜趴在最前沿,大吼一声:“给我打狗日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