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李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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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斯从属国的军队构成是以奴隶军为主,由各从属国不得志的王室子弟和落魄贵族领军,当没有财富可以抢掠时,也就谈不上有什么战斗力可讲。在猛攻安胡城的那日,作为掩护的正规米斯弓箭手部队只射了半壶箭,就扬长而去,箭比奴隶们的生命要贵重的多,可不能浪费啊。

    元帅卡夫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唐国的守城部队弓箭非常充足,强攻不是明智之举。今天奴隶军负责把太平城的护城河填平,城上箭如雨下,奴隶们不需要运太多的土袋就轻松完成了这个任务,因为大量的尸体使这个工作变得非常容易。

    那些从属国的王子和贵族们多少是有些不满的,作为酬劳,卡夫元帅给他们的食物太少了。他们进行了秘密会议,这样下去是无论如何也不行的,他们很快就面临破产的窘境了,这个共同的尴尬处境,让他们没费多大力气,就达成了共识,明面上要派人向国王陛下进言,暗中要鼓动那些手握重兵的将军们,而目的只有一个,要打,而且要快。

    安胡城的门楼里,大唐的太子李燕,神色灰败,半个头包得严严实实。三个月前,李燕中箭,正伤在脸部,所幸面骨挡了不少劲道,入肉不是很深,如果他能及时治疗,应无大碍。可是当时敌人攻势如潮,城中除了他又没有别的大将,哪里敢下城医治,只能咬牙拔了,涂了伤药,带伤指挥,一直到天黑,敌人停止攻击,李燕一头昏倒在城墙上。

    次日,李燕醒来,只见孟长史在跟前,急问自己的亲卫统领何在,孟长史说,统领大人将殿下背到府中后,便拔刀自刎了。李燕黯然。在他看来,自己这次中箭,是天不佑己,与他人无干。米斯人的一壶箭只有十二支,是大陆各国的一半,昨日敌人不过胡乱射了六轮,城的四面不过各有一千左右的敌弓箭手,不但谈不上密度,更没有什么神射可言,这就是命,李燕在心中自语。

    心理暗示的作用太大了。其实就连孟长史也是难以理解,太子的亲卫们皆是武艺高强,李燕本身也是孔武之人,身边还有长盾卫士,怎么就稀里糊涂的中箭了呢?难道真的是天命不在太子吗?孟长史不敢再想。

    随后李燕坚持要到门楼上住下,孟长史虽苦谏却不能改变殿下的心意,只好一同随之。头一个月里,太子殿下还并无大恙,可是不久以后长史大人发现有点不对头,先是殿下起的越来越晚,经常头晕乏力,吃的也越来越少,最严重的时候喝口水都会浑身抽搐,这让孟长史惊恐不已,再三进言此事应速速奏与国王陛下,万不可再拖下去了。

    李燕苦笑:“先生的好意,我如何不知啊。只是现在安胡城被围得铁桶一般,若将此事报与父王,徒乱心思,有百害却无一利,断不可为之啊。我已写好了奏章,若果真天要亡我,不是人力所能阻挡,到时还请先生向我父王转告,不要降罪于我的亲卫和医者,等打败了米斯人,先生再上奏吧。”

    长史孟习看着李燕就连咧嘴苦笑也甚是艰难,再也忍不住,又怕被外间卫士听见,只得死死咬住自己的袍袖哽咽。

    李燕等孟习平静了下来,才抚其手:“我自十岁起,就随父王南征北讨,历大战十余场,小战过百,斩首无数。今天意难违,我只盼能撑到米斯败退之日再死,不负父王的重托,目乃敢瞑。只有一事实在放不下,就是我的孩儿。”

    孟习表示一定会竭尽所能,辅佐长公子。李燕摇了摇头:“方今乱世,国需长君。又怎么会把国家大事交给一个孩子呢?米斯大军劳师远征,必不能久,其败不远。我已在奏章中写明,请父王在我的兄弟中另择贤能。先生日后只需教导我那孩儿儒家典籍就可以了,切记不可使之掌兵事,如此或可一世平安。”

    孟习含泪点头:“必不负殿下重托。”

    “如此就拜托先生了,李燕不敢言谢。日后如有危难之事,母后若在,可求母后;母后不在,可求姑母;俱不在,那就听天由命罢。府中的亲卫以后就由先生掌管,仔细看住钱家上下。”说完这句话,李燕就躺回榻上,再没说话,他太累了。

    想把自己的治国理论,通过太子得到实现,是孟习心中的志向。他也是蜀国有名的大儒,学问虽并不比孔崇差,名气却差了老大一截,文人相轻,他不甘啊。有道是士为知己者死,太子一直以师礼待己,今日更是托孤于自己,这是何等的信重,再难他也只能咬牙担下。

    小孩子总会长大的。

    我为城主长公子之时,有三个兄弟;今为太子,已形单影孤。孟习就是因李燕这句私密酒话,才下定决心死忠太子殿下。在孟习看来,一个身为储君的人,至少要对形势有清楚的判断能力,才有未来可言。事情到了今天这步田地,不是孟习能够预料的,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看着榻上文武双全的李燕,气色越发的难看了。天道不公啊,孟习黯然,悄悄退了出去。

    古往今来,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成功人士,至少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好到几乎离谱的运气。只是运气总与幸运、机遇和命运联系在一起,作为客观的存在,她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你难以为其作出一个准确的解释,也无法奢求。

    太子李燕无疑是很不走运,只能这样去解释他的中箭。事后高欢对李燕的死,也很难过,这应该是受伤后,没有及时清洁伤口,感染了破伤风啊。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居然发病后硬挺了整整两个月,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意志力啊!

    每日巡城,是李燕最亢奋的一段时间。

    “太子殿下威武!”这是士兵们发自内心的声音。

    陪同殿下的皆是其身边的亲信死士,因为他已经不能自己独自行走了,要靠人暗中扶着才能巡视一周,汗一天比一天流的多,却不肯一日中断。

    城主府中,这些日子孟习愁得头发白了许多,他现在是安胡城实际意义上的主将,好在民心、军心还算稳定,只是如果米斯人再来攻打,又要如何是好啊!蝉蜕散的效果越来越差,恐怕殿下是撑不了几日了,孟习心急如焚。

    门楼里,李燕望着空荡荡的上方,有些失神。

    父亲大人,既然你那么不喜欢我这个长子,这回您可以挑个自己喜欢的了。

    这是李燕在人世的最后一个念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