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国的边关,北边的锁龙关一年也不见得开一次城门,南边的镇胡城那也不是好出的。这种情况表现在唐国,从民间百姓构成来看,以原住的燕民为最多,占了将近一半,楚蜀两国无地的农夫又占了四成,余下的是胡民和奴隶。
唐王室所居的太平宫,位于太平城的城北。勤政殿上左手边主要是原燕将、少部分外来武将、几个胡族将领;右手边则是以孔崇为首的原楚、蜀两国的文人。这里面连一个姜国人也没有,高欢在唐国只是作为一个单独的个体存在,就算他脸上没有那道疤,也不可能身居高位。
作为一个君王,有太多的事要想,有太多的力量要去平衡,甚至经常要作出妥协,这个表面上无比风光的职业,里面蕴涵着大艰难。
国主李昊对自己的态度,高欢基本上是理解的。虽然高欢的个人修养还没到宠辱不惊的境界,倒也还算是心平气和。
在太平城的四年里,有三个人对高欢的影响最大。
第一个就是孔崇。虽然高欢并不觉得他和孔崇是水火不相容的政敌关系,可全太平城上下都这么看。高欢在988年曾向城主李昊提出废止跪拜之礼,李昊采纳。这个提议倒不是说高欢是个膝盖长黄金的有钱人,怕蹭掉了肉疼。高欢在自己家里,早晚也都是给母亲下跪问安的。但是高欢坚信,臣子向君主行跪礼,最终只会产生一个充满奴性的民族。出于自己的内心准则,高欢大着胆子提了这个建议,事后他是有些后悔的。只是话已经出了口,开弓没有回头箭啊。
孔崇作了司徒不久。贾正在廷议上奏谏,弹劾尚书高欢,说他有不臣之心,理由就是高欢的废跪礼之说,廷上几乎有九成的文官附和。当时正在给公子们讲解孙子兵法的高欢听到从事刘丰的报信,只说了四个字:有死而已。这话不但公子们奇怪,连老总管都不能理解:树叶掉了都怕砸破脑袋的主,今儿这是怎么了。
高欢对生的渴望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一个人只有经历死亡,才知道生的宝贵。但当高欢看到自己作为世间一个渺小的存在,却有可能去改变一个相似民族的命运时,压抑在内心深处的血性再也不能控制。
在一个人成长的过程中,往往是你的敌人和对手对你的进步帮助最大。凡是你忘记的、你的错误,他们都会非常及时的提醒你。
此后的日子,高欢再未进言。如果从高欢的自身安全角度看,孔崇先生功不可没。
这个事件,引出了第二个人和第三个人。
从事刘丰,原为蜀国商队帐师。于燕地行商时,商队先为胡人抢掠,刘丰诈死保命,后遇太平城骑队,入太平城为城主府从事,算得上是太平城,也是现在的大唐国第一个文职官员。因为二人同属内官,高欢在名义上是刘丰的上官,实际上二者各司其责,并无从属关系,平时关系还真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刘丰私报廷议,按罪是要处斩的。这个恩情,高欢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
夫人李宁氏,也就是现在的宁王后,向来是不过问政事的。听了老总管所报,从房间出来,竟是顶盔贯甲,一身戎装,看得高欢是目瞪口呆。宁王后对高欢也只说了四字:先生安坐。事后高欢才知,当初和李昊一同起事征战四方的,还有他的妻子李宁氏,现在的太子李燕竟是在马背上出生的。
宁王后直入勤政殿。全场鸦雀无声。李昊亦无语。
王后命伯、仲、叔、季四将,当殿卸甲。四人身上的伤疤令人触目惊心。王后说:“四位将军(四人原为李昊父亲的家将,地位和福伯在秦家仿佛)从未对大王和我行过跪礼,但他们的忠心天日可鉴!将军、士卒在外舍命撕杀,为的是什么?!为的是我大唐国泰民安!诸位文武大人都是我大唐的基石,只有齐心并力,国势才能昌盛。高欢先生对于我大唐,功不可没。再有诟陷先生者,罪同乱国!今日之事就此作罢,日后再有人说什么恢复跪礼,一样,罪同乱国!”
言毕,王后自罪禁足。
宁王后的这个举动和每日偷听高欢讲课有很大关系。
当晚。李昊抚摸妻子胸口的伤疤,也是泪下:“小元(宁后闺名为元)今日颇有当年的风采,英姿飒爽便如昨日一般。当年爱妻为我挡的这一箭,几乎吓死为夫。想我李昊戎马一生,只那一日是真的怕了。”
宁元的话有些风马牛不相及:“夫君。你就放高先生一条生路吧。世间又有几个过目不忘之人,勇儿(李昊四子)十六岁时还不是每日只知道和房中丫头斯混。如果真有野心,又怎会献出兵法,献出兵法再行藏私,如何能瞒得了夫君您。这四年里,我日日偷听他讲学,真还是如妹妹所言,说的都是富国强兵、长治久安的大道理。杀掉一个有大才却没有野心的人,您难道不觉得可惜吗?如果您实在不想用他,何不留给燕儿用。”
李昊长叹:“知夫莫若妻。”
枕边风的威力是远远高于龙卷风的。
李昊暂时断了寻机杀掉高欢的念头。
高欢到了自家门前,心情大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