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商的队伍并没有在镇上投店,而是把帐篷扎在了镇外。夜里,杨一引着三人不声不响的进了营地,周珏去了杨怡马车,高欢和李琰则由杨一安排了单独住处。
入冬以来,一直没有下雪,车里又生着暖炉,还换了棉布帘子,但高欢仍然觉得有些冷。路上那几个守夜的伙计,都是生面孔,自己一个也不认识,不知这三个月来杨姐是怎么过的,她比自己难多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越想越没个头绪,一阵躁热,索性熄了暖炉睡了。
一连数日,杨姐都没有找自己,高欢多少有些不安。每日连饭菜都是由人送到车里吃,也不便去找杨姐询问,只能等着。心烦意乱时,就练练家传功法,竟是平和许多,见有如此好处,愈加勤奋练习,以此打发时间。
商队到了溪郡时,才终于见到杨姐。
盘腿打坐的高欢,看见进来的杨姐,吓了一跳。本就黑瘦的姐姐,憔悴得有些不成个样子了。忍着心酸去给杨姐泡茶。杨怡笑得多少有些勉强,头句话便道,高弟你这次可是人财两空了。听得高欢一身冷汗,一问才知,原来是那安帐师月前和柳絮姑娘已经拜堂成亲了。高欢自然要鄙视一下那素未谋面的安帐师,哥哥种树,你盛凉,白捡一歌唱家作媳妇,这小子绝对是有福之人。看来日久生情的说法,不是没有道理的。
既然杨姐还能开自己玩笑,说明情况还不是太糟,便等着听姐姐下文。
杨怡好半天才再开口说话。原来自龙门分手后的第二日,便开始有人盯着商队的一举一动,一路上如履薄冰,好歹是应付了下来。对外一直说商队中有人染了伤寒,高欢自然是其中之一,所以才拖到今日才见。话说的非常简单,高欢却能想象出这中间的艰难,路上那么多的城门卫所和关卡,能办得如此周全,得需要有多么广的人脉,费多大的心力才行啊!难怪姐姐会消瘦成这个样子。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这不是简单说声“谢谢”就成的。
杨怡喝了口茶,再开口居然是问李琰的事。高欢将分手后,自己和李琰的情况简单说了下,杨怡听得很仔细,偶尔还问上几句。待高欢说完,杨怡方郑重其事的说,这大陆三国的百姓除了信奉天地国王、祖先父母,很多百姓也信奉天一道宗。
高欢感到多少有些奇怪。这个世界宗教信仰非常单一,只有道宗一门,这自己早就从小莲那里知道了,姐姐今日这般郑重的提起,难道有什么深意?杨怡略想了一下,接着谈起楚、蜀两国不喜征战,王室百姓多为道宗信徒;而道宗在北地并不受欢迎,杨家和他们的合作基本上就是雇主和保镖的关系,并不涉及其他。从周珏那里知道高欢日日与李琰手谈(下棋),总觉不妥。按杨姐的说法就是:那李仙子的风姿,姐姐虽同为女子,看了也是不免心动。怕弟弟自小重文,再秉了无为作根本,恐怕一生都将碌碌无为。弟弟所求更是难遂心愿。
见高欢仍不解,杨怡说了段让高欢受用一生的话:“高弟,虽然人的身体和品德不能等同,但一个血气不足的人,精神上的血气也就可想而知。北地重武德,讲究文武兼备。国泰民安都不是求来的,而是用刀、用血、用命打出来的。”
高欢深深拜向自己这其貌不扬的姐姐。终于知道问题出在那里了,自己骨子里的那种自私怯懦,在这个时代半点市场也不会有。没有一颗坚强的心,就是想做个无碍他人的小地主恐怕也是毫无指望的。
杨怡的举动,明显是违背这个世界礼教道德的,她轻轻抚摸了一下高欢的头:“弟弟,对不起。”
高欢不敢抬头,怕一抬头,眼泪就再也控制不住:“姐姐,谢谢你。”
杨怡在溪城便回了自家。姐弟二人谁也没说,但都知道再见只怕遥遥无期了,甚至也不敢想能不能再见到对方。
高欢心情平静了些才突然想起,自己和李琰在路过一个小城时,李琰曾进过一间药铺,当时觉得似乎有些不妥,但也没有阻拦。细一想,时间很短,又不是什么大事,忘了对杨姐说也没有什么。
杨一带领商队继续前往京师――承天城。
三日后。宏伟的城墙已隐约可见。
虽说近乡情更怯,但回家的感觉真好啊。母亲、小莲,我回来了!此时的高欢,有着一颗与往日截然不同的,那是一颗坚定勇敢的心!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