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这些木雕?”他问。
“是的。”
“是我摆的,沙克他们不知道这些顺序。我还在奇怪,为什么你进门以后对这些木雕只字不提。这些才应该是你更感兴趣的不是吗?”他转过头看着我。
“宫杰尔阁下,有些事你可能已经猜到。如果,你还想听我最详尽的解释,请给我几天的时间,我现在,我是说暂时,我还没有办法以平静的语气讲出这些。”我试探地说道。
他显然已经听明白了我的意思,很乐意地说道:“我从一开始就已经说过,会给你几天时间考虑怎样告诉我不是吗?”
“那么,你最想听的是什么?”
“也没那么复杂,我只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你是谁。我想这不是很困难。”他转了过去继续看面前那些木雕。
“可是宫杰尔,当我告诉你我的一切的时候,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笑了起来:“我是谁?我就是宫杰尔。是个从出生那天起就生活在这神殿里的孤儿。”
“可是,”我鼓足了勇气直通通地说道,“如果真如你今天所说的,整个神殿都是你的,这怎么可能是一个孤儿能够享有的。况且在这里有那么多你的财产,在晚上还有侍卫通宵守护着你的大门。”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也许我的父亲是个大富翁,在临死的时候留给我一大笔遗产。面对这么一大笔遗产,我肯定需要时刻有侍卫的守护。”他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
“那么,”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为什么会有人在萨鲁庆国大典的时候见过你。”我的身份已经暴露的差不多了,无需再估计那么多。
这句话似乎刺激到了他,他倏地转过头来:“你说什么?”
“就是在去年,萨鲁国王举行一年一度的庆国大典,宴请了很多国家的国王和王子。有人在城墙上看见了你,当时你头戴着王冠,身边还有很多侍卫,显然是一位王子。那人问你是哪个王国的王子的时候,你没有理会就转身离开了。”我凭着脑海里留存的敷升大人的话说道。
而宫杰尔此刻却像是在听一个千万年前的传说,他从桌案上拿起了一个木雕,又重复起那个我熟悉的动作,将那个可怜的木雕在两只手之间来回扔着。我看得出来那是敷升大人的雕像。他进行了几个来回之后,将那个木雕拿定在手里扬了扬问道:“是这个叫敷升大人的看见我在城墙上站着是吗?”
“是的,”提到敷升大人我总是有些心悸,但还是故作镇定地说道,“他叫敷升,大人是敬称。你……你怎么知道是他看见的?难道你真地在那里见过他?”
“没有,我猜是他。那晚在慕思湖边,那个老头儿一直盯着我看,即使在我拽着你疯跑的时候,他的目光也没有离开过我。别认为是我在骗你,昔伦。我真的从来没有见过萨鲁的王宫是什么样子的。我自出生就没有离开过这里。估计他说的那个孩子和我长得很像。”他淡定地将那个木雕放回到桌上。
“哦,也许,也许有这个可能。敷升后来说起过,你要比那个男孩儿高很大一截,年龄似乎也要大两三岁。他认为一年不会使一个孩子有这么大变化,所以只是怀疑。”我说道。
宫杰尔突然转过头望着我说:“连他这个目击人都只是怀疑,你刚才怎么能够用那么肯定的语气说,他见到的人就是我。”
我愣了一下解释道:“我只是想如果真的是你,用这种直接肯定的语气会更有利于让你回忆起一年前的那个场景。”
“可惜不是,那个,不是我。”他的语气突然间有了一种迷幻的感觉。朦朦胧胧的犹如什么咒语。我抬起头望向他,他的脸色很平静,但嘴角却衔起一丝微妙的笑容,像是黑暗中静静绽放的诡异的夜花。
那天晚上我就睡在宫杰尔阁下宽大的床上,他却在那些木雕前坐了整整一夜,我曾带着不安的心情注视他的背影,那含着落寞、悲伤、寂静的朦胧的轮廓就好像我见到的慕思湖上即将散去的雾气。
在神殿生活了几天,我就发现宫杰尔的生活并非那么单纯。总是会有很多神秘的人来探访他,那些面孔是我无论从格利滕的灯会,还是在热闹的慕思湖客栈留在我脑中的记忆里搜寻不到的。他们是陌生的,脸上的气息有着和格利滕人甚至是萨鲁人不一样的色彩。更奇怪的是他们往往是在深夜来访,然后清晨离去。有时他们会碰见在神殿里走动或祷告的我,那些审视的目光夹带着疑惑、窥探、甚至是敌意的,我害怕他们。
他们似乎并不希望我留在这里,那天我听见过宫杰尔阁下和他们的争吵,其中有一句留给我的印象十分深刻。那声音几乎是在咆哮:“科林卡瓦大人,我不是你们的囚徒。当我饥渴的时候,即使是毒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几乎毫无希望的等待的日子。多么可笑!我生下来第一个看见的竟然不是我的母亲,而是黑沉沉的地下室!在那样没有一丝阳光眷顾的地方,我整天守着烛火几乎忘记了我的年龄,甚至我曾怀疑过我究竟是个人还是一个鬼魂!这就是你们干的好事,我的父亲如果知道你们是这样保留了我的性命,他一定会直接拔剑杀了我,他一定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子竟然这样活着!这都是你们干的好事!我绝不会再纵容你们这样对我,从此以后你们不要干涉我的事情,那个丫头即使真的是他的奸细,我也不会赶走她,我就是要让这秘密彻底崩塌,让你们的计谋丑陋地曝晒在阳光下,我要亲眼看着你们心底的霉菌狼狈的干涸,那样我也能解脱了!解脱这该死的生活……”
我惊恐地听着那些奇怪的言语,禁不住从后窗的缝隙中朝里望去,那景象真是令人不敢想象,所有的人都跪在地上,跪在宫杰尔阁下的面前,而我真是不敢相信,在宫杰尔的脸上,竟然也会出现那么放肆的眼泪,他似乎已经发泄完了,蹲在一把椅子上痛哭着。
跪着的那些人中,有一个年长些地说道:“殿下,这不是我们给你的命运,而是整个世界。”
“殿下?”我心里一惊。怎么会叫他殿下,我马上意识到宫杰尔欺骗了我。他就是一年前敷升大人见过的那个王子。他是一个王子!可是如果那个男孩儿真的是他,为什么他从生下来就在一个地下室里,这是他刚才自己说的。我正在胡乱猜疑,却突然听见脚边发出低沉的笑声,我惊恐地低头看见了昨晚在树下唱歌的老人,正要质问他在这里干什么,他却用食指挡在自己的嘴巴上,示意我不要出声,然后便起身离去了。
我轻轻跟上他,却被一个人挡住。
“干什么?沙克!你吓死我了!”我按住砰砰乱跳的心压低声音抱怨道。
“那么你在这里干什么昔伦小姐?”沙克问道。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听见沙克继续问道:“昔伦小姐,你不会是在偷听他们的对话吧!”
我认为找什么借口都没有用了,于是承认道:“是的,我在听。”
“天哪!你听见了什么?”
“听见了很多没有听懂的话,而且听不清楚。还来不及继续探究就被一个疯子吓了一跳!”我没好气地说。
“你竟然说我是疯子!我如此好心没有冲进去揭发你,你知道吗,如果他们知道你在这里偷听他们的谈话,他们一定会将你赶走的,或者做出更令你害怕的事情!因为他们本来就怀疑你是他们的敌人派来的奸细!昔伦小姐,你千万别再这样了,而且也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在这里听到了他们的话!”
“好像是在谈论什么机密,那为什么不叫人守在外面!”我问道。
“这神殿里本就已经是很机密的地方了。而且我就是负责守在外面的人,只是刚才有点事情所以离开了一下,回来就发现了你。真是的,如果要是被他们知道了,我也会倒霉的!你下次千万别这样了!今天,这就当是我们共同的秘密好了!”
我笑了笑:“谢谢你沙克!”
“当然要谢我!还要道歉!竟然骂我是疯子,谁敢这么说我。”沙克有些不太高兴的要求道。
这话差点让我大笑,我想告诉他我骂的不是他。但我想到了那个老人诡异的动作和表情,以及那含义莫测的低沉笑声,于是拦住了将要脱口而出的话改口说道:“那个,我很抱歉沙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