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毕竟是懦弱的,那老人异常的神态让我觉得不安,还有他唱的说的诡异的语言。
我看见了宫杰尔的寝殿,他的窗子是这暗夜里唯一的一盏灯,散发着耀眼的光芒。那一刻,我就像是因寻索上神而心力交瘁的虔诚信徒忽然看见前方神圣的召唤。我因为莫名的喜悦,奔跑的脚步甚至夹带起了蹦跳,这景象就像是一只细小的勾,在记忆的神经上轻轻一挑,涌出那么多令人难过的血液。我的父亲曾经常常如此彻夜不眠,尤其在王城被攻破之前更为明显。那时我也是这样在深夜向着我父亲的殿宇奔跑,不同的是那时的月光明媚,我内心满是快乐。我要看一看他因见到我而惊喜的神情,我几乎将自己所有的时间都承载了对父亲的迷恋,尤其在幼年那更是我微小却浓郁的幸福。可是在多年以后,我会为此而懊悔,我若曾经能够知晓他彻夜不眠的原因,我若能体会他日益焦虑的情绪,我绝不忍心在那样的夜晚跑到他的大殿,只为见到他用惊喜的笑脸掩住真正的疲惫。
“是谁在那!?”隔着树影的问话将我的记忆猛地驱散,森冷的语气参杂着熟悉的回音。
“沙克?”我轻轻地试探着问道。
“哦,是昔伦!真是吓了我一跳。我说是谁深更半夜发出这么恐怖的脚步声。你干什么来了?别告诉我你是来找阁下的。”沙克的声音终于恢复了正常。他穿着黑色的斗篷出现在我面前。
我的心随之落地:“是你吓到了我沙克,我的心脏都快要蹦出来。你以后别再这么吓我了。你刚才的声音真是太让我感到陌生了。”
“陌生?”他的脸在月光下露出惊奇的表情,“是吗?是不是很像个大漠杀手?我练了很长时间,可是没有得到过赞赏,宫杰尔阁下总是用很让人灰心的话来讽刺我。”
“为什么非要这样?”我说,“并不是很好。很恐怖再配上你这身衣服活像个死神。”
我自认这比喻胜过宫杰尔的任何嘲讽,但沙克却更加高兴了:“是吗?这枯燥的夜晚因你的出现而有了光彩昔伦小姐,谢谢。”
“天哪,这是好话吗?”我问。
“我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在气势和外貌上一定要能首先镇住我们的敌人。”沙克陶醉般地说道。
“敌人?”我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然后仰起头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你在问我吗?”沙克摆了一个很疑惑的表情望着我。
“这里还有第二个人吗?”我不耐烦地说道。
“昔伦小姐,你这句话可不对,你应该说‘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才对。啊,你现在问我在这里干什么是吗?那么你来干什么?来找宫杰尔?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话。”
我呼了一口气说:“我是来找他的。”
“宫杰尔阁下真是神算啊。你知道在你跟着神座去第六神殿的时候,他站在你身后很远的地方默默望着你,我以为他想到了什么麻烦,就随口问了一句。你知道他说什么?”
我摇摇头。
“他说:‘沙克,如果今晚她来找我,你不要拦她的路。’我当然是答应了,但我怎么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预想。没想到现在全被他说中了。昔伦,你是不是被施了摄魂术了?”
“哦,你在说些什么沙克。”我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这么一句,心里却十分地不安,我明明记得当时他是出去了,而且神座也告诉他是回自己的寝殿了。
“沙克,”我问,“你这是在保护宫杰尔阁下吗?你好像是他的侍卫,而不是一个神使。”问出这句话,是因为我想起了宫杰尔说过的,“整个神殿都是我的。”所以,我对沙克的身份表示怀疑。
沙克被我问住了,愣了有一阵才说:“哦,昔伦小姐。保护宫杰尔阁下是我的使命。”
“你不是神使吗?为什么还有这种职责。”
“那是因为宫杰尔阁下需要保护。”沙克在有意地绕开我的问题。
“啊,沙克。我似乎让你为难了。有些话不能对我说是吗?”我直接地问道。
“昔伦小姐,今天你对我的求救让我看出了你是一个真诚的人,而且没有恶意。但我想说的是有些问题你还是不要问的好,我似乎没有资格告诉你关于宫杰尔阁下的事情。况且他的事我也并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我应该保护好他,仅此而已。但我能够承诺我是信任你的,不然我连这种话也不会对你说。如果有什么不礼貌的地方,我感到很抱歉,昔伦小姐。”
“这没什么,不用道歉沙克。毕竟像我这样探听别人的隐私也是不太合适的。”我笑了笑说。
沙克很认真地看了我片刻说道:“昔伦小姐,我想对你说的是:你有的时候懂事的像是我以前见过的那些公主。”
我一愣,但很快否认:“哦,没有。你没有见过我对宫杰尔阁下发脾气的样子吗?”
“嗯,今天看见了你在马车里对他咆哮。那任性的无助的样子更像,就好像是落难的公主。”沙克越说越认真,那双漆黑的眼睛涌动着探索的贪婪。
“沙克,我在你这里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我要去找宫杰尔了。”我边说边转身走开。
“嗨,昔伦小姐。你看我真的像个死神吗?”
我回过头看他的时候,他已经摆好了一个传说中描述的死神的姿势。我不由地笑了笑:“真的很像,沙克。如果你在冷漠一点就更像了。”
“啊,昔伦小姐,你是在暗示我的话太多?”
“没有。我很喜欢你说话,很有趣,也很温暖。”说着朝他做了鬼脸。
“谢谢你的夸奖,昔伦小姐。”
我没有再继续跟他讲下去,而是径直去拍宫杰尔的寝殿的大门,“宫杰尔阁下!”我在外面大叫着。
“你可以直接开门进去,昔伦小姐!”沙克在我身后叫道,“他从来不会锁门。况且难道你要劳驾他来给你开门吗?那样他的心情会变得不愉快。”
于是我直接推门进去了。
穿过外厅,我看见宫杰尔坐在一把椅子上,凝神看着眼前那一堆木雕。他已经将他们按照先前的顺序摆满了一张巨大的桌子。
我以为他因为太过专心所以没有发现房间里已经多出一个人。可是他却在我正犹豫要不要打招呼的时候突然说话了,那话语带着感叹像是在说给一个空气中隐形的人:“我喜欢安静的地方。你不了解我宫杰尔。”
“什么?”我对着没有头尾的话感到很疑惑。但很快我就反应过来了,这是他在重复我准备去那个可怕的房间之前跟他说的话。
“你在嘲笑我,宫杰尔。”我说。
他笑了起来。
“宫杰尔,”我说,“你知道那个房间有问题吗?”
“什么问题?”看来他不知道。
“确切地说,不是那个房间,是那个宅子。神殿后面的废弃的府宅。我实在没有办法承受。”恐惧感随着我的描述又一次袭来。我感到我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有人在暗处看着我,我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怎么了,你碰见鬼了?”他转过头来问。眼神满是惊奇。
“没有看见,是听见了。”我说,并且不由自主地朝身后及周围不停打量。
“听见什么了?”
“有琴声,美妙且可怕的琴声。就像是战场上收尸时请来的那些神座唱诵的安魂曲。起初我以为是梦境,但是后来我醒了,琴声还在继续,对了,我从窗户上望过去,那府宅里有灯光,好像在一个阁楼的顶层。”
他愣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说:“走,我们去看看。”
“不,我往后退了几步,我不去。我很抱歉阁下。”
他看了看我说:“那好吧,你留在这里睡吧,我去。”说完便向门口迈出了脚步。
“不阁下,”我挡住他,“我不能一个人留在这里。”
“这里从来没有闹过鬼。”他安慰道。
“不行。”
他看出我很坚决。于是自言自语道:“你的胆子真是小啊。如果现在叫沙克陪你,他肯定会问我去干什么。唉,算了,改天吧。”他看着我无奈地说。
我很开心他听了我的话。我以为他会不理会我而直接走掉。
“还有,宫杰尔阁下,”我又想起了什么,继续问道,“神殿里有一个疯子是吗?”
宫杰尔又重新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听见我的问话,并没有像刚才那样感到惊奇,语气很平淡:“怎么了,你看见他了?”
“确实有一个疯子是吗?是个胡须雪白的老人,衣服很破,坐在树下……”
“是有这么个老头儿,”他没有等我说完便打断了我的话,“一个哑巴,我非常不愿意看见他,每次见到我的时候,他都会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有时还用他那脏手指着一个方向,好像要跟我说什么,但是又说不出来只是张嘴,我即使心情再好也会被他弄得很暴躁。怎么你看见他了吗?”
“是的。”我说。
“你今天晚上的奇遇还真是多啊。”他轻叹了一句。
哑巴?我想起了那个老人在树下唱歌的样子,还有他说的话“你吓了我一跳。要知道我是不能让别人听到我的声音的,我必须永远不在人前说话才能保住性命。”以及他最后反复重复的“尽快离开吧!尽快离开吧!”。
“是啊,今晚的奇遇真多。”我随便搭了这么一句,结束了这个话题,感到有那么一刻灵魂突然与躯体错位的迷离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