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在那里面看到了什么?”这个问题一提出来,老妪登时面色大变,脸上肌肉扭曲,目光中流露出深切的恐惧。
我和中岛美雪对视一眼,知道这老妪在炮楼里一定有过极为可怕的经历,否则她不会再事隔几十年之后依然流露出这样的恐怖表情。
我还在犹豫是否应该追问下去,中岛美雪已缓步走到老妪身边,轻轻坐下,将自己的手搭在老妪颤抖的枯臂上。半响才开口,柔和的声音如同对着家里的长辈:“老婆婆,我因为一些原因想知道当年炮楼里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如果您不想提起,那就不要说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我将惊讶的目光投向中岛美雪,渐渐地我的目光变得温暖。中岛美雪是个善良的女孩子,这一点我早有体会,但直到此刻,她放下了寻找天照号线索的急迫,而去迁就一个孤苦老人的心情,我才真真切切地认识到她的心地有多好。
老妪仿佛没有听见中岛美雪的话,眼睛一直在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似要穿透浓雾。然而中岛美雪的安慰还是起了作用,老妪的身体渐渐不再颤抖,她忽地紧紧抓住中岛美雪的手,双目依然看向前方,干瘪的嘴唇里吐出一句清晰的话:“细娃,千万不要到炮楼里去,那里有魔鬼、有魔鬼、有魔鬼……”
老妪像着了魔一样,始终在重复着这句话,握着中岛美雪的手一刻也不曾松开。
我见这事一时半会儿不是了局,又见天色渐黑,知道今晚恐怕要在这里露宿了。我们摔落沼泽的时候有几件装备从背包里散落出来,此时想起,我觉得东西的分量不重,也许不会沉下去,便趁此机会和中岛美雪打声招呼,坐着老妪的木排去寻找。
有了拴在巨石和大树之间的绳索,我只需坐在木排上前后倒把,尽管也是吃力,不过与方才在沼泽里连滚带爬相比,已经好似在天堂一般。
来到山壁的边上,我张大眼睛,东瞧西望地寻找失落的东西,冷不防却听到头顶上隐隐约约传来一声惨叫。
沼泽里时不时地就有怪声发出,有的是野兽落入了捕食者的口中发出的哀鸣,有的是猛兽的吼叫,但这声音却分明是人发出的叫声。我才一抬头,便惊见大事不好。
一道黑影穿过头顶的黑雾,直向我扑来。我大骇之下,急忙将双手按住木排,想要腾身闪躲。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我刚刚判断出这黑影不会砸中我时,它已经“扑通”一声重重地落在了沼泽上。
这下溅起的泥浆足有一人高,声势甚是惊人。我在旁边也遭了殃,本来身上的泥浆干了之后已经脱落大半,此时又满头满脸皆是。我边伸手去抹,边定睛细看,等抹干净了也看清楚了。
落下来的是司机小王!
他从几百米的悬崖上跌落,居然没有立即就死,而是口鼻出血,四肢剧烈地抽动了几下之后,方才将眼睛睁得大大地断了气。
小王怎么会平白无故地从上面掉下来?我大惑不解,刚想近身细看,又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我们拴在崖顶大树上的那根攀登绳竟然也随后被不知什么人甩了下来。
我顿时如坠冰窟,没有这根绳子,想徒手爬到悬崖上面难如登天,岂不是要困在谷底。
中岛美雪也听到这边传出巨大的声响,在沼泽里遥声询问。我不知怎么回答才好,怔了半响,用攀登绳系住小王的尸体,拖在木排后面,艰难地返回了大树下。
中岛美雪一见也吓了一跳,倒是老妪不以为奇,开口道:“从崖上掉下摔死人不算稀奇,每年差不多都有几个,有的人身上还揣着遗书,真好笑,掉到这里,除了我谁还能看到那封遗书。”
我这才知道老妪身上布条的来历,只是那些尸体最后怎样了,我想了又想还是没敢问出口。
“是黑龙会干的!”中岛美雪只看了一眼尸体便下了定论。
我一震,失声道:“那帮杀手?”
中岛美雪肯定地点点头,指着尸体向我解释:“他在落崖前受过拷打,脸上还有伤痕。那是刀痕!而且不是一般的刀。”
我略一回想便记起:“莫非就是你提过的黑龙会顶尖杀手才有资格用的斩雾?”
中岛美雪缓缓点头:“这刀砍出的伤痕你不是也见过嘛。”
一点没错!中岛美雪后背上的伤口还是我帮她包扎的,当然记忆犹新。我想起那晚的情景,心中不由一荡,然而再看小王的尸体,念及黑龙会的狠辣,不免绮念全消。
想必是黑龙会的杀手追踪而至,偏巧我们已经到悬崖下探险,于是独自回到县城的小王就倒霉了,杀手肯定先是用刑迫他说出我们的去向,然后来到悬崖处将小王推下来,又割断了绳子。
此时最令人发愁的是那条被杀手抛下来的登山绳,没了它就等于断了上崖的路。知道我们下崖的人只有小王,他也死了,那就连救援也盼不到了。
难不成就这样被困在沼泽里!我烦躁得在地上直打转,中岛美雪遇事要比我冷静得多,她俏脸上柳眉微皱了一会儿,向老妪问道:“老婆婆,这里有没有其他的路能出去。”
老妪一指我们来时的山崖:“你们能从那里爬上去吗?”
中岛美雪摇摇头。老妪像是早已料知答案,停也不停说道:“那便没有路了!我在下面这么久,整个山谷都很熟悉,有时天气好,云雾稍微散开,我便能看到除了你们下来的那片山崖之外,其余的崖壁上都长满了刺藤,而且非常陡峭。徒手爬上去,嘿嘿,根本不可能。看样子,你们两个细娃大概要留下来陪我了。”
我挑了挑眉,不服气道:“我一把火烧了那些鬼藤!”
老妪一哂:“烧?那些藤里藏着无数的毒蚊毒蜂,一烧藤它们就会成群结队向你扑来,就算戴着小鬼子的帽子也没用,它们在你身上糊成一团,到时候寸步难行,还想动么?告诉你,这烂泥塘里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棵树下,也不知树的叶子会散发出什么味道,总之那些毒物从来不靠近这里。”
我张口结舌,这老妪在沼泽里生活超过半个世纪,说到熟悉这里的情况,我自然是不能与她相比。
“算了,不管怎么说,今晚也得住在这里,明天再想办法吧。”中岛美雪先下了决定。
也只好如此,就算是探路也不可能黑灯瞎火地在鬼气森森的沼泽里乱闯。我靠着树干颓然坐下,一天的疲累全都涌了上来,连口都懒得开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