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岳震瞪着一双失神的眼睛,努力想看清父亲,但是他不能,就像他不能对父亲说:我永远不会去为朝廷卖命!
“好了二,回去吧,不要让你媳妇担心。”岳帅拍拍儿子的肩头,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什么要不要想,什么也要不要做,岳家的荣辱祸福就让老天来安排吧。”
失望,失落,失措,岳震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能同时出现这么多的负面情绪,与父亲的这次相见,不但让他失去了斗志,也让他失去了动力,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他失魂落魄的与父亲告别,从温暖的房间回到冰天雪地之中。
两人退出山庄,柔福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头。“震哥,怎么失魂落魄的,是不是岳将军又训斥你了?”
“没有,可能是刚刚跑得太远,有些累了。7。”岳震摇摇头,无精打采的说:“这么冷,柔福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看看他,柔福没有追问他心里烦什么,只是叮嘱他早些回家便翩然而去。
雪依旧不紧不慢的飞飞扬扬,落在脸上黏黏的,凉凉的,然后再变成一滴水,轻轻的滑落。
任凭雪花在脸上和水渍混在一起,他懒得去擦,也不想去看路,他不想回家,可是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只好在飘扬的飞雪中,漫无目地的行走。就这样走着走着,头顶的天空慢慢亮起来,白雪妆点的街头也渐渐出现了行人。
险些撞上对面的挑担贩,岳震这才赶紧给人家道歉,贩嘟嘟囔囔的走了,他四下看看,揉揉僵硬的脸,忽然有了大醉一场的冲动,喝酒当然是要找兄弟。2。
来到佛缘阁墙外,看看四周无人他飞身上墙,觉自己比以前轻盈了许多,他不禁暗暗摇头苦笑,这算是昨晚唯一的收获。
“谁!”
脚还没有落地,岳震就听见了呼喝和开弓的声音,头皮一麻,他急忙高声喊道:“不要放箭,是我!”他说的是流利的吐蕃语,也是乌兰通用的语言。听到了他的喊话,两个拓跋族的伙从院中央的马车丛中钻出来。
“头人来了!头人来了”
安抚了闻声而来的兄弟姐妹,沐兰朵去张罗早饭,岳震跟着巴雅特、札比尔进到他俩的房间。听说岳震要喝酒,两兄弟立刻撇嘴摇头,原来,沐兰朵在出之前曾有严令,不许喝酒闹事!
“难道我也不行?”
岳震的话,被门外沐大嫂听见,她拎着茶壶推门进来,一边接茬道:“不行,就算头人也不能喝酒!等这件事完了,你们爱怎么喝嫂子都不管,现在不行。5。”说话间,沐兰朵已经将奶茶干粮摆好。
把岳震摁到饭桌旁,沐兰朵给他解下大斗篷,埋怨道:“眼睛红的就像草摊上的兔子,昨晚肯定没睡好吧,喝什么酒?赶紧填饱肚子睡觉去。”
巴雅特和札比尔偷笑着挤眉弄眼,岳震也讪笑着心里暖融融的。在他们兄弟心里,沐大嫂是战友,是姐妹,也是无微不至的亲人。
热气腾腾的奶茶灌进喉咙里,身上也很快热起来,岳震苍白的脸色也终于有了些红润,身旁一直默默看着他的沐兰朵,这时候才开口道:“说说吧,生了什么事,让震兄弟这样无精打采的。2。”
札比尔、巴雅特一齐看过来,满脸的关切,岳震却低下头去,躲开了大家的目光。“昨晚我见到父亲了,父亲跟我说,他要为大宋朝流尽最后一滴血。”
“好汉子!真英”札比尔拍桌子喊了半句,便被沐兰朵一巴掌打在大头上。“不许捣乱!听震兄弟把话说完。”
看着岳震垂摇头,不想再说什么,巴雅特先是和札比尔,沐兰朵对对眼神,然后才心翼翼的问道:“你这么说的意思是,就算被砍头,你老子也不会反抗。那你呢?我们乌兰人是为你来的,你怎么想?”
“没错,关键是你怎么想。2。”沐兰朵接着说:“你能眼看着亲人被杀无动于衷?那可不是你的性子。”
一声沉重的叹息,岳震无力道:“唉,我想做什么,不能不考虑我父亲的感受,总不能来硬的,不能把父亲绑起来救走吧?”
“为什么不行?救命还在乎用什么方式吗?”巴雅特很不理解的看着岳震,耸肩说:“很多人在临死前一刻,才知道活着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可是晚了。你是他儿子,老人家一时想不通,你还真就撒手不管啦?等一家人活命逃出去,我们再给你老子赔罪!”
岳震抬起头,看着他们充满鼓励的眼睛,沐兰朵看出他还是有些茫然,就趁热打铁道:“巴雅特说的没错,你若是放弃,你的亲人可就真没指望了!”
犹如耳边轰隆一声响,岳震猛的挺起腰杆。9。不错!我放弃了,岳家怎么办!父亲视死如归,大哥,姐夫呢?不行,就算是用捆得,我也要他们三个救出来!
“哈哈哈这才是我们的头领!”看着岳震的眼睛重放光彩,大嫂和两个兄弟开怀大笑着,挨个过来拍拍他肩膀,说话的还是沐兰朵。“不要灰心,你不是一个人,我们都在等着你的召唤!”
“没错!”
心里火辣辣的岳震正要开口,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大国师迦蓝叶和法刀和尚在门口出现,后面是冲索多吉,岳震赶忙起身和沐兰朵一起,把三人让到屋里。
“自己人还客气什么,都坐下。”迦蓝叶挥挥手,众人看他有话要说,各自落座。“老僧与法刀,已经挂单落脚在据此不远的明庆寺,那边香火鼎盛,师弟你有事情就到哪里找我们,再由法刀来联系诸位兄弟,这样更安全稳妥一些。5。”
大家一起点头,如果岳震经常出现,这个地方早晚都会暴露,两位僧人的加入,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迦蓝叶含笑环视众人,视线最后停在岳震的脸上。“呵呵,师弟,你不觉得眼前的情形似曾相识?除了多吉家主,咱们这些人都曾在布哈峻并肩奋战,历史要在临安重演吗?师弟你又是怎么打算的呢?”
岳震点点头说:“我父亲被羁押在城西南的凤凰山庄,而审案询问在城北大理寺,每次审案来回都要横穿临安城,我的初步计划就是要在路上动手。但是我现在有两大难题,大家帮我想想怎么解决。1。”
“第我们岳家同时被抓三个人,我父亲,大哥还有姐夫。问题就是,他们三个人不可能同时被提审,有什么法子能把三个人一起救走?”
“第二,我家还有一家子妇孺,在劫囚之前就必须转移出城。转移就不得不考虑时机,家里行动早了,朝廷有所察觉,就一定会对父亲他们加强看管。如果等到救出父亲后,再去转移家人,我恐怕时间上来不及。”
乌兰三位领立刻大皱眉头,细节他们不大明白,但是岳震已经说的很清楚,要想顺利完成这件事,至少需要三路人马同时行动。
“不不不,师弟你没有听懂我的话。”他们低头不语,迦蓝叶却连连摇头说:“我问的是如何打算?不是最终的手段。5。这些天,师弟应该打听到一些内幕,你确定已经毫无转圜的余地,只有硬拼这一条路了?”
微微楞了一下,岳震才明白老僧人的意思。“这有什么好确定的!若是等到皇帝下令砍头,咱们还有机会动手吗?”
迦蓝叶摇头笑道:“呵呵,也不能这么说,各国朝廷的制度大同异,师兄我还是多少知道一点。我认为,这种事宜晚不宜早,那怕最后一刻能从刀下把人抢出来,就算胜利,越早动手变数越大,胜算也越低。而且”
岳震正听得聚精会神,迦蓝叶突然停下来,欲言又止,他急忙催促说:“没关系,有什么话,师兄请直说无妨。”
点点头,迦蓝叶还是微微沉吟了片刻道:“得知岳家变故后,我特意去请教了几位熟知宋事的西夏官员,他们都觉得宋皇帝的意图蹊跷,此事的走向也不好判断。。但是他们有一点共识,丢官职,丢军权,父亲却不可能丢了性命。”
“既然说无法判断最终结果,又怎能肯定我父亲不会被杀头?”
“因为大宋开国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不要说像你父亲这样功勋卓著的大将,就是那些曾经有功的文官垮台,你们宋朝廷历来都比较宽柔,天大罪过,也不过是贬为庶民,配南疆。从没有生过,太尉这样一级的官员被皇帝处死。”
“从来没有?”岳震很认真的看着大国师,看着老僧人郑重点头。他不由暗自瞎猜,这就是父亲所说的大宋祖训?可是历史明明白白的在那摆着,难道父亲竟然是大宋朝第一位被皇帝害死的功臣?是什么原因让高宗赵构下的这个决心?
历史的真相,只有少数人真正知道。然而此刻岳震想到的那个人,还还没有真正的下定决心。
跪在高宗赵构面前的是周三畏、何铸,秦桧站在一旁,福亲王坐在他对面。众人或站,或坐,或跪,但是他们的脸色却一样的阴沉,房间里的温度,也好像比院子里还低,周、何两位主审管有些瑟瑟抖。
“这就是你们的结案陈词?说了半天,绕来绕去还是证据不足!”赵构脸色不好看,语气却也不算厉声厉色,也让周三畏看到了些许转机。
“万岁明鉴,有关指控岳鹏举的人证物证,臣二人经过多次查证比对,却已然不能确定与本案有关。人证是一面之词,无人可以旁证,物证中那些书信更是语意模糊,而且民间乡野擅模仿他人字迹者,成千上万,我等不敢断定那些信,确实出自岳鹏举之手。”
高宗赵构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又问道:“审讯期间岳鹏举他自己怎么说?对抗旨不撤军又是如何交代的?”
何铸赶忙把手里的卷宗高举过头。“请万岁御览,这是臣二人审案中所有的问询笔录,臣等保证一字不差。”
宦官们已被摈退,秦桧刚忙大步上前捧过卷宗,弯腰放到皇帝面前的书案上,赵构一页一页的翻看着,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呼啦呼啦’纸张翻动的声音,跪在地上的周、何二人偷偷对视,就在他们以为安然过关的时候,皇帝却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