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门外,招讨府的便衣暗探们,老远就看到柔福帝姬,报信的报信,躲藏的躲藏,没有人敢露脸。柔福心里有数,也没功夫和这些小人物纠缠,顺利进城后直奔皇宫。
挡驾,柔福有生以来第一次被挡在养心殿外,理由是万岁病体初愈尚在静养,传谕任何人都不见。柔福并不知她离京后发生的事情,她的第一反应是皇帝叔叔不想见她,唯一合理的解释是,皇帝叔叔已然洞悉她的目地,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心事重重的离开皇宫,柔福又到了福王府,这次下人们的回答更直接,王爷出门了,眼下不在京城。
再出王府,来到南北岔路口的柔福犹豫了。回凤凰山庄,从师太那里或许可以探出些眉目,想了片刻,她还是转身往北,她更想知道岳府现在的处境。
刚刚转进岳府所在的横街,柔福心里一紧遍体生寒,她看到了整队的步兵司军士,其中很多人她都很面熟,他们大都有着禁军和招讨府侍卫的双重身份。这些人看到久未现身的帝姬千岁突然出现,也全部不知所措的面面相觑,想拦却又没人敢上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柔福到了岳府门前。
嗯?府门洞开,竟然还有兵器碰撞和喝骂的声音。柔福激灵打个冷战,飘身冲进去。
“混账!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岳将军府邸喧哗打斗!”一群黑衣人背对着大门围成一个半圈,柔福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便怒叱一声冲上前去。
几个黑衣人闻声回头,人丛也就闪开了些许缝隙,让柔福看到了圈中打斗的男子和小女孩,也让她更加怒不可遏,残刀断剑不分先后的出现在手中,人如浮光掠影怒喝而去。“龙如渊,你还敢在本宫面前出现,今天定不饶你!”
圈外的黑衣人不认识来者何人,自然不能让她就这样冲进去,纷纷擎刀上前阻拦,顿时血光迸显,闷哼之声连连响起。
打斗中的龙如渊挥刀格开小女孩的短刀,闪身暴退中连忙喊道:“住手!这是帝姬千岁不可造次,大家退后!”
一干黑衣人迅速闪开集结在龙如渊身后,失去目标的柔福,这才看到站在客厅门前的岳家大小姐银屏。柔福赶忙收起兵器欲上前说话,不料刚刚与龙如渊打斗的那个小女孩比她的动作还快,闪身横刀就挡在银屏面前,一双大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柔福。
脸色苍白的银屏拍拍小女孩的肩头,看着柔福开口道:“布赤把刀收起来吧,这是我们汉人的公主千岁,咱们这样的人见到她,都是要跪下来磕头的。”
银屏眼中的陌生与戒备让柔福一阵难受,她甚至无视小女孩布赤手里的短刀,一步步走上前去,说话的声音亦微微颤抖。“姐姐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了吗?你忘了我曾说过,在岳家人面前,我永远都是柔福,不是···”
“千岁小心!”看到柔福帝姬根本不理越来越近的尖刀,龙如渊大步上前喊道。
“滚开!”被他打断的柔福立刻发飙,停步转身冷冷道:“不要以为有人给你撑腰,本宫不敢杀你!带着你的人滚出去!你欠下的血债,等我震哥回来自会找你清算,快滚!”
在众多部下面前被人这般斥骂,龙如渊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站定咬牙说:“帝姬千岁恕罪,万岁亲传口谕,命下官带人来保护岳帅家人安全。职责在身不敢擅离,还请千岁不要为难下官。”
“混账!与元帅家人动武行凶也算保护!再说,天子脚下,朗朗清平,岳帅家人用得着你们来保护?本宫再说一次,滚出去!”
柔福已经气到俏脸通红,残刀断剑又回到手中,看样子是真要动手了。
被杀气所迫,龙如渊后退了一步躬身道:“千岁明鉴,下官受命保护岳帅一家大小,可是这个番邦女子并不在岳家户籍之列,下官也曾好言相劝让她离去,怎知此人冥顽不灵,下官无奈才动手驱赶的。”
“户籍?···”煞气冲天的柔福微微一愣,盯着他问道:“万岁命你们来保护,还要彻查岳家户籍?”
“正是!万岁口谕,令下官将岳帅全家察点清楚后严加保护,绝不容许不相干的人混杂其中,就是奴仆杂役也要查明来历。”
一阵无力的愤怒涌上心头,柔福知道回来都晚了,她的皇帝叔叔已经作出决定。以她对宋律的了解,只有罪犯的家庭才会一一清点人数,只为下一步的处罚做好准备。事情严重到这个地步,是她万万都没有想到。
几经思考,柔福还是收起刀剑,沉着脸问道:“那你查清楚了吗?”
“回禀千岁,除却在军中服役的岳帅,岳云,岳雷,张宪四人,岳家人系数在京,下官也一定尽忠职守,严加保护。”
银屏与柔福闻听一齐脸色大变,因为她们没有听到岳家那个最重要的名字。也就是说,朝廷不再承认岳家还有岳震这个人,为何?银屏想到了那个父亲亲手炮制的传言,岳家二公子流落番邦失踪了。
大皱眉头的柔福想的是以后的事情,皇帝叔叔对岳家发难,震哥能坐视不管?否认了震哥在岳家的合法身份,是好还是坏呢?
帝姬凝眉沉思,龙如渊以为是她心有顾忌,又说道:“只是这个番邦女子···”
“好了,不要再说了!”柔福烦躁的摆手说:“这个小妹妹是本宫的客人,暂且寄宿在银屏小姐这里,你们还要管吗!既然你们是奉命保护,就不可滋扰岳帅家人的起居,所以本宫现在命令你们退出去,在府门外做什么本宫不会干涉,若是再有人胆敢进府,哼!就不要怪本宫和你们这些小人物过不去了!”
看到龙如渊开口还要强辩,柔福厉声喝道:“住嘴!难道真要本宫动手!身为皇家侍卫统领,连我这个大宋帝姬都不放在眼里,龙如渊你是想造反!”
子虚乌有的大帽子飞过去,龙如渊虽然不会害怕,可是他也明白,就算帝姬千岁把他当场格杀,皇帝那边最多也不过是几句责骂而已。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挥挥手带头走出了岳府。
黑衣人退走干净,躲在远处观望的仆从这才跑出来闩上门,银屏拉着布赤走回客厅,柔福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银屏姐姐,这里面恐怕有什么误会,稍后我就去觐见皇帝叔叔,去···”
银屏坐下淡然笑笑,打断了柔福的话。“帝姬千岁不必遮掩了,将要发生什么事,我们都很明白的。我家夫君奉调回京整整一月,从蔡州到京城打个来回都够了,如今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算算日子,我爹爹也应该回到京城,至今也未进家门,前方将领都在回京途中莫名其妙的不见了,兵部和太尉府却一问三不知,这也太奇怪了吧。”
“如若帝姬千岁无意落井下石,就请转告万岁爷,切勿听信佞臣谗言错怪了我岳家,到头来误人误己,后悔莫及。”
这个时侯,柔福那还在意银屏的冷脸,颓然坐下道:“皇帝叔叔与岳帅的误会,最终会有个是非曲直,我是担心震哥,他正在回来的路上,若是他知道后闹起来,唉···”
“哦,帝姬千岁有小弟的消息?”不但银屏急忙想问,布赤也转过脸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柔福。
“唉,我与他们两口子在辽东分手还不到一个月,我正要送人去震哥的部落,半路上听到一些事,这才赶回来,进城也就是一个时辰。现如今他俩也应该回到宋境,只是具体到哪儿了还不清楚,姐姐放心,我和他的朋友商量过了,一定想办法先把他挡在城外,不会让他大闹京师,没法收场的。”
她的一席话,被银屏听去不免大感奇怪,柔福话语中透露出来的讯息,实在是和岳震家人们预想的大相径庭。
“干嘛不让我阿哥回来!你和那些坏人是一伙的!”布赤的反应又是另外一种,银屏赶忙喝止,又赧然向柔福笑笑。
“阿妹不要瞎说,这位姐姐是为你阿哥着想。”
“是啊,你就是震哥在吐蕃认的阿妹吧?”柔福不觉被怒目而视的布赤逗乐了,笑嘻嘻的看着她说:“你阿哥脾气那么大,听说家里有事,还不把京城闹个天翻地覆?呵呵,方才银屏姐姐不是说了吗,我家皇帝叔叔是误听小人谗言,解释清楚就没事了。如果被你阿哥这么一闹,岂不是乱上添乱?”
大眼睛咕噜咕噜的转着,布赤先是一脸茫然,然后又戒备的瞅着柔福道:“你就是大宋的公主?我知道你,你会抢我阿姐的男人吗?”
柔福闻听顿时忍俊不禁,红着脸失笑说:“咯咯,小小孩子懂得还挺多的,我和月亮是好姐妹,我才不稀罕抢她的男人呢!”
“好姐妹···”银屏惊呼一句立刻张大了嘴吧,满脸难以置信却又非常古怪的表情。柔福也醒觉这种解释太过暧昧,脸臊的大红布一般娇嗔道:“银屏姐姐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我们现在···”
话未说完,柔福不禁语塞,他们的关系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解释清楚?再想到眼下的情形,她心中的那点羞怯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红霞尚未散尽,愁苦又上眉头。
“还是震哥比我有见识,虽然我们不是夫妻,但是眼下这种情形,皇帝叔叔都躲着我不肯相见,如果我们真成了···唉···好难哦···”
三个大小女子,坐在岳家发愁的时候,撤出岳府的龙如渊已经跪在了高宗皇帝的面前,如实禀报了刚刚岳府内发生的事情。
听过他的简短汇报,高宗赵构微微一笑道:“龙统领平身起来吧,呵呵,这个丫头一回来就给朕找麻烦。这样也好,告诉你的人就守在府外好了,不过要注意来往进出之人,有状况及时回报。岳府那边龙统领就不必管了,你现在马上带人去城北码头,去接议和回京的秦桧秦大人。”
龙如渊恭恭敬敬的领命退出来,他走到御书房的门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时候,赵构的声音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