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仙人关西门,在齐军营盘的附近,岳云哥俩看到了很明显的战斗过的痕迹,而且凌乱的马蹄印和大片大片被踏翻的草地,都显示着这里曾经进行过一场骑兵和步兵的混战。
岳震下马蹲在一滩血迹旁,用手指捏起些许泥土放在鼻尖闻了闻,腥味已经很淡,血迹也已经干涸。这里的战斗大约是在昨日中午前后,也就是说,昨天他们和完颜宗弼激战的时候,这里同时发生了一场规模很大的战斗。
他牵着马,顺着地上的各种痕迹,一直走到了战场的边缘,退出战场大队骑兵们留下了清晰的印记,一路向西,一路向北。
让岳震发毛的是,向北的马蹄印很多,而且也只有他这种内行人才能看出来,蹄印是一层压着一层。先期离开的马匹足印偏小,肯定是岳家军所用的南马,后来通过的战马足印很大很重,分明就是金军的漠北战马。
向北,南马,岳震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老爸昨天曾经出现在这里,一场激战后,老爸向北转移,又有一队数量很大的金军追了过去。
跟过来的岳云看见小弟眉头紧皱,又听到他说出了判断,少帅的脸色也有些变了。南马的速度和耐力本来就比不上金军的战马,长途追赶下去,距离肯定会被慢慢缩短的。
“不能在这里耽误时间了!”岳震转脸看向哥哥,思索道:“大队肯定是追不上了,这样吧,哥,你带着背嵬营继续执行老爸的作战的计划,我到北边去看看。不要担心,我一定把咱们老爸安全的带回来。”
岳云神情一松,笑了。“呵呵,我不是担心父帅,是担心你,单枪匹马的,千万不要冲动。父帅纵横疆场二十几年,若是靠侥幸,哪有今天的你我?好了,我知道也拦不住你,记住千万小心!记住,一个人就算有万夫不当之勇,万马军中也犹如汪洋大海中一片叶。”
岳震点头也叮嘱哥哥小心,两兄弟就此分手,岳震独自一个人沿着骑兵留下的印记转头向北,岳云和背嵬营继续前进。
与小弟分手后,岳云心事重重的带队埋头赶路。他嘴上说的不担心父帅,不过是用来安慰小弟的,岳雷的亲卫队还不到千人,还不知昨日在战斗中伤亡怎样?只盼着小弟能够尽快追上去,有小弟在身边,父帅和小雷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
“少帅,我们距齐军大营只有五里,现在齐军正在攻击临洮北门,战况很激烈!”斥候的报告惊醒了走神的岳云。
他打起精神振臂喊道:“好,整队冲锋!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五里的路程对于骑兵来讲,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很快齐营就遥遥在望,城墙那边的喊杀声也清晰可闻。
“甲字营随我头前开路,乙字营居中,丙字营断后,丁字营在左翼游击。各营统领切记不可恋战,一击即走,各营间距一箭之地,目标齐营,冲锋!”少帅一声令下,背嵬营骑兵分成四路。岳云和他身后的岳字大旗,就好像波涛的潮头,带着绿色的巨浪卷向齐军大营。
万马奔腾,大地颤动,激战正酣的临洮城墙,也嗡嗡的回响。齐军和大宋左护军厮杀在一起的士兵们,不自觉停下手中的动作,循着声音的来处眺望!
“岳家军!是岳元帅,岳元帅来帮咱们啦!弟兄们杀呀!”
“杀啊!你们这些金狗的狗腿子等着受死吧!杀···”
鏖战整个上午,疲惫至极的左护军将士顿时士气大涨,一轮近乎疯狂的砍杀推搡,搭上城头的云梯被一座座的推倒。
此长彼消,身后突然出现敌人的攻城齐军,难免心惊胆颤的频频回头,那还有心思去和城上的守军厮杀,督战的执法队挥舞着钢刀狂吼乱叫也无济于事,士兵们如潮水一般从城墙上退了下来。
齐军攻城部队分成了好几段,每一段都一位指挥官,可是齐军的指挥官们,现在已经顾不得去管城墙上的退却。突然出现的岳家军,让他们同时想到了一个地方,这些军官各自带着卫队赶往的也是同一个方向,可惜他们还是晚了一步。
“少帅!右侧发现敌军粮草库,规模很大,看样子临洮四门的粮草都在这里转运。”
“真的!真是天助我也!”岳云听到丁字营统领的报告,那还不欣喜若狂,立刻回身对传令兵喊道:“快,命令各营向右侧靠拢,冲进粮草库以后,能带的带走,带不走的全部放火烧掉,快去传令!”
还在半路上的齐军将官们,猛然听到震耳欲聋的蹄声,向那个要命的方向集中,他们一个个面如死灰,深知大难已经临头。
二十万齐军半月的粮草都堆放在粮草营,结果可想而知。冲天的火光和浓烟出现在粮草库方向时候,整个临洮北门的齐军都疯狂了。岳云当然明白,这个时候数万敌军恨不能把背嵬营生吞活剥了,那还不赶紧带着部下落荒而逃。
临洮城上,看着冲天的大火,闻着浓烈燃烧粮食的气味,刘子羽仰天长笑,左护军将士欢声雷动。
得手的岳云没工夫回头欣赏辉煌的战果,但是迎风狂奔的少帅知道,几千人在粮草营四处放火,就算齐军淘干护城河里的水,能救回来的粮食也屈指可数。在未来的几天里,二十万齐军将要随面临断粮的窘境。
“哈哈,哈哈哈···”马背上的少帅忍不住朗声长笑,笑声很快就在队伍中蔓延开来,隆隆的马蹄伴着飞扬的欢笑,一路回荡。
由于太过开心,等到少帅发觉已经离开战场太远,这才赶忙命令骑队停下来。大队原地休息,士兵们忙碌清点着抢来的粮食,斥候出去四处观察,以便确定现在的具体方位。
岳云盘膝坐在地上休息,各营的指挥官围坐一旁,虽然大家因为情急放火,都搞得有点灰头土脸,但是却没有人去找水来洗一把,他们很难抑制胜利的喜悦,你一言我一语的欢声笑语。
想起从杨再兴阵亡后,背嵬营还从未这样肆意欢笑过,岳云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只是在那微笑倾听。
“报告少帅,西边出现一直奇怪的军队,正在向我们靠近。”斥候气喘吁吁的飞跑来报告,将领们的笑声戛然而止。
“哦?”岳云皱皱眉头,临洮附近聚集着宋、金、齐几十万大军,随时有军队出没一点也不稀奇,抬头问道:“奇怪的军队?怎么个奇怪法?难道从军服旗帜上看不出来是那边的队伍?呵呵,还是你们没看清楚就慌慌张张的回来禀报。”
面对少帅一连串的问题,斥候小兵顿时涨红的脸庞,结结巴巴答道:“回禀少帅,小的看得很清楚,他们···他们服色杂乱,有车,有马,还有骆驼,旗帜也大多是异族文字,只有一面好像是汉文却也怪怪的,小的···小的没有读过几天书,不敢肯定···”
少帅莞然一乐。玩笑道:“呵呵,没关系,说说看,兴许我们都不认得呢。”
“禀少帅,他们汉文的旗帜上绣着四个大字,乌兰震王。”
“什么!”刚刚还笑容可掬的少帅勃然变色,腾的从地上蹦起来,一把抓住斥候小兵的衣领,吼道:“你真的看清楚了!”小兵有些吓傻了,只懂得一个劲的点头。
不怪岳云会这样失态,昨晚小弟讲述经历的时候,虽然没有说过这个名号,但是青宁原乌兰部确实不止一次的提起。乌兰震王,还会是别人吗?小弟的族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们也听到了什么风声?
种种猜想在少帅脑子里闪过,也很快就想明白,至少小弟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要不然小弟不会不提的。一定是小弟的妻子久等丈夫不回,才集合部众找到了这里。慢慢冷静下来,少帅松开抓着小兵的手,歉意的拍拍小兵肩头,轻声道:“没事了,下去休息吧。”
此刻岳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事麻烦了。小弟为了乌兰部的安危拼尽了全力,如今他们却莫名其妙的的卷进了战场,这可如何是好?
众将看着少帅的脸色变了又变,大家一头雾水也不知所措,甲字营的统领上前一步,正要开口询问,岳云抢先摆手道:“我过去看看,诸位率部原地待命。”
就在少帅翻身上马的一刹,远方响起了号角,岳云迎着号角纵马飞奔,心里却像翻到了五味瓶一般。低沉悠扬的号角声声,如泣如诉,一下子把少帅拉回到临安的家中,拉回到温柔的妻子身旁。想起身怀六甲,大腹便便的妻子,少帅除了愧疚还有深深的伤感。
岳家人不可避免的走上了同一条路,娘亲、大姐、我的妻子,她们时时刻刻都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如今小弟和他的妻子也不能幸免,走进了战火纷飞的杀戮场。
难道这就是我们岳家男人的宿命?!
“阿姐,有人过来了。”战车上,布赤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滴,拽拽拓跋月的衣袖,也让号角收住了声音。
不是看不到飞奔而来的军人,而是一向自认刚强的拓跋月,每次吹响号角的时候,总也忍不住泪流满面。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变得如此脆弱,这些天来她就像丢了魂魄一样,浑浑噩噩,根本不知道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岳云少帅在距离乌兰战车不到十丈的地方翻身下马,大步走来,因为双方都已经很清楚看到了彼此的面容,拓跋月看见这张酷似丈夫,一样年轻的脸,霎时明白来的是什么人,急忙擦干泪水拉着小布赤跳下战车,快步迎上前。
早就听说小弟的妻子弓马娴熟,是一位女中豪杰,当岳云亲眼看到一身战甲的拓跋月迎面走来,还是不禁有几分局促放慢了脚步。亲人相见应当分外欢喜,可惜场合不对。
拓跋月却不似中原女子那样矜持羞涩,拉着布赤来到岳云身前,不由分说的又拉着阿妹一起拜倒在地。“弟媳月亮拜见大哥,阿妹快给哥哥行礼,这是阿哥的亲大哥,也是我们的亲人。”